晏在这里。
这是凯撒留给他最后的消息。
周峤尽量把身体伏低在木船里，除了呼吸，身体并没有起伏。夜色很沉，身边密密麻麻的水草成了最后的掩护。凯撒跪趴在船上，头朝下，不知道最后的表情。
孔莎就平躺在旁边，在听到枪声的那一刻她的心就紧紧地揪住了，后来人倒了下来，整条船受到剧烈地震荡，险些侧翻出去，周峤在船头强行稳定住了。
她离凯撒的尸体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他的眼睛闭着，说不上是安详还是解脱，血顺着他的胸膛溢出来，滴滴答答跌进地势更低的船底，然后她听见那里似乎有一声哀鸣。
船身在水草丛里飘飘荡荡，越往深处去，水道越是狭窄，走到最后几乎寸步难行，全靠周峤还撑着那支木桨。但是他们两个人还能撑多久，会不会哪里还有黑枪或者流弹？
“老周……”
“别说话！”周峤几乎是咬牙把话说完的。
凯撒把他带了出来，那是在一个小时前，他只是说孔莎替换了晏唯被带到了这里，这些人并不认识晏唯长什么样子，把孔莎当做晏唯毒打了一顿一些心头之恨，不过为了留着她还有用处，所以并没有下重手，看起来他们暂时是安全的。
但是也不能保证每个人都没有见过晏唯，万一消息走漏出去，首当其冲的就是孔莎，他们必须要离开这里，包括他自己。
这段时间他的行迹相当可以，虽然有苦肉计替他暂时引开了视线，但是人家天使组织也不是一群白痴，弯弯绕绕过两天也就回过味来了，到时候他的卧底生涯只会一壮烈牺牲而告终。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话还是晏唯跟他讲过的，当时没有明白这话的奥妙，现在回想起来古人的智慧永远是妙不可言的，不过国内还是国外。
他先把周峤给放出来，接着给他指了路去捞孔莎，而自己去准备跑路的工具；一切进行的都很顺利，如果没有那颗流弹的话，他们很快就会离开这里，回到安全的地方去。
可是他的命还是被终结在这不知名的地方。
周峤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
当初在塔莱，他是眼睁睁看着他登上船，再看着那艘船爆炸的，后来死而复生，出于对生命的尊重，他为凯撒高兴了那么一会，又遗憾如果他没有背叛就更好了。
做卧底做特勤前，所有最坏的打算，大家收拾心知肚明的，他经历过，说不上对凯撒肃然起敬，但至少他是在经历弥补自己的过失，只是半道戛然而止难免让人唏嘘。
更为艰难的是，晏唯竟然又去而复返。
他不知道他们是用什么方法胁迫她回来，但必然不会是孔莎和自己，他们的看守算不上严密，不然也不能轻易地溜出来，但是形势更严峻了，他们把所有的矛头集中起来都对准了晏唯。
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事情。
当初在清迈决定跟Lau再次合作，为的也是把集中在晏唯身上的目光渐渐地分散开，人多事乱就很容易露出马脚，他们正好可以趁乱把农场的人一网打尽，但是现在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了。
凯撒说过天使组织的人盘踞沙卡多年，就算放弃大本营逃窜，也可以有无数条逃生的道路；他们一旦进入公海，抓捕起来几乎难于登天，所以沙卡府就是最终的决战之地，要么这四年的时光还得被轮回几遍。
天使组织在这里的优势，比他们要深厚。
所以现在的形势不容乐观，而且晏唯在这里，他就不能回去了。
不过在此之前，他的把孔莎带出这片危险的地界，如果还能有口气剩下的话，他得去找晏唯。这里是沙卡府的地界了，这么大的城市，他得努力地在她撑不住之前寻找到她。
晏唯醒过来的时候，最先看见的是几乎三米高的通风口，有个宽大的排气扇，舞得呼呼作响；外面没什么光线，她呆的地方也没有点灯，里外几乎都是黑暗的世界。
她对这种感知有为的强烈，那些难忍的不堪的画面卷土重来，头疼欲裂，身体里翻江倒海；她忍不住，剧烈地干呕起来。
就在她有强烈反应的同时，似乎有人在黑暗里轻轻地笑了笑，笑声和鬼魅一样，刺破了晏唯的心：“妈咪，你怎么还能和以前一样，这么怕黑呢，我以为你经过那尊佛像之后再也不会害怕呢？”
“丹。”
“是我啊，妈咪。”
晏唯的头已经疼痛难忍，她摩挲着坐起来，四周触摸了很久，也没有摸到可以依靠的东西，孤零零的一个人像是被关在一个虚空的环境里。
“佛像下的甬道，是不是你把我推进去的？”
“是啊，那男人被我骗了……三次，他太麻烦了，只会给我招来灾祸，你想想，这一路上因为他，我们是不是有很多次无法改变的麻烦？”
晏唯坐在那里，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
环境很糟糕，这些味道不由得让她想起那个沙漠里的山洞，过去多少年都难以忘记的山洞，令人作呕的画面和人脸。
“你是有多怀念过去？”晏唯不由得有些好笑，“那个地方给了你那么多的不堪和痛苦，你竟然把它记得那么清楚，丹，这些年你过得不痛苦吗？”
丹笑笑，声音相当轻快：“痛苦啊，妈咪不是也很痛苦？你常常从噩梦里惊醒，泪流满面，我给你拿了无数次的药，眼睁睁地看着你在痛苦里挣扎嘶嚎，但是你不也在坚持着？你难到想死去吗？”
“我希望你能好好地活着，丹。”
她似乎是轻轻摇摇头，然脑后走近她：“妈咪，你应该知道，经历过那样的事，我们谁都不能好好地活着。我就算按照你的计划读书，有了情人，结婚，活得非常幸福，但是那个噩梦就像烙印一样长在我的血液和身体里，永远无法拔除。”
她的手冰凉，然后贴在了晏唯的脸上：“你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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