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亭子四面环水，又刷着朱漆，四周挂的轻纱随风而动，甚是大气与灵动，但孙窈娘却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这亭子四面环水，却连半条通往亭子的回廊都没有。
这让人怎么上去？她在心里又骂了一遍，才同那侍女道：“快，你想个办法，我要上那亭子去。”
去见见这丰神俊朗的羊氏五郎……说不得再过不久自己就要嫁进来，成为羊五郎的妻子了呢……
想到这里，她面上有些发红，却见那侍女只是站在原地没有动作，怒道：“你在做什么？我说过了，带我上那亭子里去！”
那侍女有些疑惑：“表小姐不是要出府么？怎的又要去湖心亭？”
“这……”孙窈娘闻言一噎，转而变成了愤怒：“主子的事情你也敢过问？快，快带我去那亭子里。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又将目光落在湖心亭的那个影影绰绰的人影上，紧紧地望着他。
这一次，一定不能错过这个绝妙的机会！
因为激动，她不由地抓住了那侍女的手臂，“你快些带我过去！”
但因为常年劳作，她手劲其大，抓的那侍女不由暗暗叫苦，“表小姐，咱们不能去……”
孙窈娘原本就十分急切，见这个卑贱的侍女竟敢五次三番地违逆自己的意思，心中怒气腾腾地往上升：“为什么不能去？”
那侍女哭丧着脸，好容易才将手从孙窈娘的手里挣了出来，“表小姐，要上那亭子，必须要划小舟过去……可是，咱们侯府被锁了多年，好容易才被赐给了家主，如今开府不过月余，府中只有一条船啊！”她指着湖心亭，“表小姐，那船在亭子底下，咱们过不去啊……”
孙窈娘这才看清湖心亭下面果真搁着一叶小舟，她又四下看了看，果真没有多余的船了，又生怕羊五郎驾着船径自离开，不由大急：“不行，我今日必须要见到五郎才是！”她扯着那侍女，“快，你快再去给我找一条船来，我今日定要上去！”
那侍女都快急哭了。这府里只有一条小舟，又被羊五郎驶进了湖心亭，她一个小小婢女，总不能去要求主子做什么事，更遑论是如此无礼的要求？她苦着一张脸：“表小姐，咱们这府里只有一条船，婢子总不能游过去把船驶回来吧？如今这寒冬腊月的，若是下了水，不死也会掉一层丕啊……而且奴婢不会水，就算不被冻死，也要被淹死啊……”
孙窈娘闻言却是目光一亮，“那你便给我游过去，将船给我驶回来。”她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湖面，那水十分清澈，几乎能看见其中游动的小鱼，“这湖看起来也不是很深的样子，想来就算你不会泅水，也不会淹死的吧。你去，把那小舟给我驾回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那侍女的手拉住了，就要将她往冰冷的湖水里按下去。
那侍女毫无防备，被孙窈娘的大力一按，几乎一头栽到水里，当鼻尖触碰到冰冷的湖水时，她忽然剧烈地挣扎起来，“表小姐，不，奴婢不会水，您放过奴婢吧……”她不住地哭求着，眼泪鼻涕糊了满脸：“表小姐，这湖水这么冰，会要人命的啊！奴婢贱命一条，为主子尽忠死了不打紧，可是奴婢家中还有父兄要奴婢赡养……”
她是真的后悔了。若是在泰山南城，自己虽不过是一个末等的小丫头，偶尔会受一些责骂，但却从未有过性命之忧。反倒是来了这洛阳之后，碰上这孙家表小姐，却差点连自己的命都丢掉了。她越想越怕，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双腿的力气也像是被抽空了一般，连站也站不直了。
孙窈娘却更加不耐烦了：“你的命又不值钱，没了便没了，误了我的大事，我却会叫你生不如死！”她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忽地想到了什么，不由放软了声音安慰道：“小姑子，你叫什么名字？”
这时的她忽地变得十分和善了。她眼睛弯弯，嘴角又牵着一丝十分和煦的微笑，整个人便显得十分端庄大方了。若不是那婢女早已被她翻来覆去的恐吓过一遍，也要忍不住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两个人了……
但她心里虽然这样想着，面上却更加谦卑了：“奴婢名唤阿月……”
“阿月？”孙窈娘嫣然一笑，“阿月，你在这府中月例是多少？”见阿月只是抽泣着不回答，便得意地将腰间挂着的一个沉甸甸的荷包扯下来按到阿月手里：“这里的钱足以养活上百个阿月了……有了这钱，你便可以让你父兄脱了奴籍，甚至，还可以为你自己赎身，去嫁一个好郎君，做一个平头正脸的娘子，阿月，这银子，你要，还是不要？”
她轻笑一声：“不过是几个仆人罢了，你只要将船弄过来，我便是帮你养了你的父母兄弟又如何？”
阿月的哭声忽地一收。她的目光落在孙窈娘的身上，又将注意力落到了自己手上捧着的那只做工精美的荷包上，那荷包描着金丝银线，十分富贵，更重要的是——
这里面装着的银子的确是足够让她与父兄赎身，甚至做一个十分体面的小生意，改变他们的一生了。生而为奴，非她所愿，但如果有机会能够改变自己与父兄的命运，那她是做，还是不做呢？
不过是被冰冷地湖水冻上一冻罢了。一点小小的冻伤，换来的却是全家的清泰自由，这买卖，着实划算。便是不小心死了，这孙家的表姑娘如此富贵，自己又是为她而死……若是用自己的命换了母亲与弟弟的一生荣华，那……也是值得的！
阿月狠狠地咬着自己的腮帮子，直到嘴里尝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这才下定了决心：“表小姐若是愿意替婢子赡养父兄，婢子愿为表小姐做任何事！”
她说着，便大力地向前迈了一步。望向那冷冰冰的，夹杂了无数枯枝败叶的荷塘，那水静悄悄的，像是在沉默地瞪视着她，等着她主动地跳下去收割她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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