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越来越往底下坠，落到半空赵大妮回来了。她肩上挑着担子，头发乱蓬蓬梳在脑后扎起来，身上一股大粪的味道。
自家屋檐下坐了人赵大妮早就看见了，只是隔得远，她眼睛不是太好，一时没有看清，等看清了也认不出来是谁，只是奇怪的看了一眼就伸手敲门。
“妈，我回来了，你开开门。”
殷茹没跟她主动打招呼，等她进去了，听到里面的老太太喊她大妮她才知道这就是她妈。
既然确定是她，她肯定是要进去打招呼的，正好，赵大妮没栓上门，她进去只是随手推了一把。
殷茹进去跟她打照面，她端着碗正喝着水，她这一趟回来也不是就休息了，喝口水喘一喘还要继续担。
看见殷茹进来，她右眼皮直跳：“你是谁？”
没拿大扫把赶她出去，也没说她随便进人家门的事，只是因为她有那方面的希冀，她就是那个孩子。
“我姓殷，叫殷茹。”
赵大妮脸色大变，当年的那个妇女她不知道她叫什么，但她知道她男人就姓殷！她虽然希望她就是那个孩子，可同时又不这么希望。
她跟那个孩子完全没有半点联系，她是怎么找回来的？
赵大妮上前拽了殷茹的胳膊，不理老婆子的叫喊声，把她拽到外头走出去了挺远才问她到底发生了啥事怎么突然就上门来了！
这件事是她一个人做的，家里其他人都以为魏玖就是她生的那个孩子，这就是一家连亲闺女都卖得出去的疯子！
“她问我要不要来看看你们，我觉得无论怎么样都该见一见你，就来了。”
“你不该来！”
殷茹没有魏玖那么有底气，但也不是好欺负的：“你过得这么苦都没想过去找我？”
赵大妮在做事，穿得薄不奇怪，可她的手上全都是茧疤，有两道痕迹还很新，显然是把女人当男人在使唤。
“你都过上好日子了我还找你干啥，听我一句劝，赶紧走！”赵大妮深深地看了她几眼，就转身要回去。
殷茹问她：“她是叫钟二丫吗？”
赵大妮虽然奇怪她怎么见了二丫都不知道她的名字，但还是朝她点点头：“是叫二丫。”
看殷茹确实没话说了，赵大妮这才转身往家里走，走到门口就看见婆婆立在门口似笑非笑的盯着她看。
“没想到咱卖了二丫一场，倒是成了她的造化，要不是咱们卖了她，她哪能有这个造化，你要是不把她喊回来，等你男人回来我就跟他说这事，让他打死你。”
赵大妮先前就在担心这个，现在成了真，她整个人都悬吊吊的，是被打怕了的人。
摊上闺女儿，她脑子好使了许多，立刻就想出来了说法：“妈，二妮才多大个人，你问她要钱她铁定没有，不如等她再大点了咱们再去找她！”
“那你留下她的地址没？没留就把她喊回来留一个，这要是没个地址她走了我找谁去？”
赵大妮立刻倒转回去找殷茹，没走多远就看见殷茹正往她家的方向在走过来，根本不是往镇上的方向去。
她有点上火：“你还回来做啥？！”
“你不用担心，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殷茹面对殷家人才会示弱，对外人，她好歹也是姓殷！
赵大妮看了她的穿着打扮，看得出来不像是普通人家，稍稍放了点心。
她本来想喊殷茹的名字，张了口却喊不出来，就干脆省了称呼，直接说话：“你给一个能联系到你的地址。”
想想这么说好像不对，她又讪笑着改口：“要能联系到你又找不到你的地址！”
她没解释为什么要这个地址，殷茹却听明白了，可她上又没有纸笔，只能说跟她回去了写给她。
赵大妮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你说，说了我记住就行。”
殷如叹气：“太长了，你记不住的，放心，写完了地址我立刻就走，绝不耽搁。”
她这么给她下了定心丸，赵大妮才同意了，两人一起回了钟家。
趁着赵大妮找纸笔的功夫，老婆子来跟殷茹打招呼，大意是他们当初虽然卖了她，可卖了她也是为她好，瞧瞧她现在的日子过得有多好，要不是他们，她过不上这样的好日子。
总归，他们于这件事情上是有功的，她必须感谢他们。
殷茹笑着说：“你说得是，要是没有你们我指定过不上这么好的日子，只是……你们既然想从我身上拿好处，是不是得掂量掂量？我好像看见她手上有挺多的伤口，都怎么来的？”
老婆子没想到她是在拿话点她，只觉得这丫头才走了几年就把什么都忘了个干净，要不是她想从她手里捞好处，她真想说道几句。
“一定不会再有了！”
殷茹点头，拿出来两块钱放桌子上：“我身上的钱不多，先给你两块，等以后有了再给你汇钱。”
只拿到两块钱老婆子半点不失望，当初他们卖了她才两个大洋，这会儿人还能回来再给两块钱都算不错。
她看看她的衣服，又看看她脚边的行李，腆着脸笑：“你衣服也留下来几件给你妈穿穿。”
殷茹没答应，给钱是她自己主动的，她要是同意了难免会给她造成一种错觉，她手上的东西好拿。
老婆子没想到她大方的给了两块钱却舍不得几件旧衣服，皱皱眉头到底不敢说太多。
赵大妮在里头有听见动静，可是越着急越找不着东西，等她找到了出来，看见殷茹大大方方的坐着，老婆子在她旁边，两人之间很和谐，就凭这一刻，她心底对魏玖的那点愧疚终于烟消云散。
纸是黄纸，纸是削得很短的铅笔头。
殷茹拿到手里提笔写字还有点不习惯，但写出来的字不差，毕竟是从小就知道为自己争取的人，练字不可能落下。
老婆子跟赵大妮俩都不认识字，也不知道她写的是什么。
“你写的是啥地址啊？”
“你们有事把信往这里寄就好了，我收得到的。”她留的是邮局的地址，只要定期去看就知道有没有信，这样方便。
老婆子珍重的把信叠起来收好，还打算再跟她聊聊事，赵大妮就催着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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