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儿心中一惊，放眼整个后宫，能够有资格穿明黄色的也只有四个人而已，太皇太后、皇太后、皇上和皇后。太皇太后、皇太后和皇后自然不会出现在这承乾宫里，那么现在坐着的就是皇上！
宛儿屏声敛气，大气也不敢出，低着头往里走。只是指尖微微发冷，端着铜盆的手微微颤抖，盆里的水一晃一晃的，时不时溅到手背上，恐慌慢慢从脚下蔓延上来。
“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宛儿跟着宫女们一起行礼，头一直盯着铜盆里的水。
“起咯吧”
男人的声音低沉，透着一股子骇人的威压。
“皇上，娘娘知道皇上最爱喝碧螺春，特意命奴婢为皇上泡的。”
佟佳氏身边的大宫女红梅低眉敛笑，奉上茶盅。
“嗯。”
康熙接过茶盅，抿了一口，清而抱朴，香而见素，眉间舒展了几分。
“你还不快上来让皇上净手？”
红梅见端着铜盆的宫女呆愣在那里，眉心拧紧道，语气也重了几分。
宛儿默默上前，嗓子都跳到心眼里了，额头上全是晶莹的汗珠子，手心里也都是汗。她半跪在地，托着铜盆，可手却一直不停地颤抖，让一旁的红梅多看了几眼。
这个小宫女是新进宫的吗？怎么怕成这样？红梅转念一想，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皇上时也是战战兢兢，手抖的不行也就释然了。
红梅伺候康熙净手，洗完之后对着宛儿挥了挥手道：“行了，你下去吧。”
“是。”
宛儿低声应答，正欲退下。
一股淡雅的幽香飘入康熙的鼻端，无法形容，如兰如馨，似曾相识。他抬眼扫视一周，将视线放在了眼前的宫女上。
她半跪着，身躯微微颤抖，如一只受惊的梅花鹿一颤一颤的。康熙漆黑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笑意，没有想到承乾宫里也有这般怯生生的宫女。
小宫女慢慢向后退去，衣袖向后滑下，露出了一截羊脂白玉一般的手，荧光点点，他仿佛见到了锦鲤游动在碧莲间。
这只镯子？康熙只觉得胸腔里的一颗心跳动如擂鼓，会是她吗？
“站住。”
康熙突然开口道，吓了宛儿一跳，手一抖，铜盆里的水飞溅出来，溅到了宛儿的衣裙上，沾湿了一大片。
“皇上，怎么了？”
何止是宛儿，就连一旁的红梅都吓了一跳。
“抬起头来。”
“奴才不敢。”
“朕让你抬起头来。”
康熙看着低着头的宫女，面上顿时有些难看，眼神一冷，目光中的寒意洒在她身上。
一众伺候的太监宫女齐刷刷地跪了下去，一个个低着头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康熙从座椅上站起来慢慢走向宛儿，宛儿只觉得有一座大山向她压来，她仿佛跌进了冰窟一般，寒彻入骨，身子僵直着无法动弹，手不由自主地一松，铜盆“哐镗”一声坠地，水溅的到处都是。
康熙走到宛儿的身边，大手扣住她的下颚一抬，入眼的是一张盈盈玉貌，面似桃花含露，眼横秋水黛眉清，眉尖柳叶翠含颦，袅袅婷婷，说不尽的风流万种，窈窕千般。
当真是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
只一眼，康熙就认出了眼前的人正是当年救了他的小女孩，当年新荷初露婷婷之姿的小女孩已经出落得这般风姿绰约了，似是有什么东西撞了他的心房一下，酥酥麻麻的。
康熙看着低眉敛目一声不吭的宛儿，宛如一股烦躁浮上心头。
“宛儿。”
康熙低低喊了一声，骨节分明的手指抚过宛儿的面庞。
听见自己的名字，宛儿心头一跳，年轻的帝王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宛儿只觉得自己已经陷在一张无形的罗网里，再也扎脱不了了。
“你是何时进宫的？”
手指划过眼睛时，颤抖着的羽睫如蝴蝶一般不断抖动，在他的心上挠了又挠，痒了又痒。
“奴才是康熙十三年进宫的。”
宛儿停顿片刻之后答道。
康熙十三年。听到这里，康熙眼神忽的一暗，扣在宛儿下巴的手不由自主地用力。三年，整整三年，人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却没有发现。
“你是在承乾宫当差的？朕为何没有见过你？”
对上那一双透着凉意的星眸，宛儿心内突突的乱跳，慌乱地移开了视线道：“奴才是慈仁宫的宫女。”
清软的声音如枝上流莺一般甜美，听得人心里也跟着欢喜起来，可康熙听了却不是滋味，紧抿着唇，神色顿时复杂起来，斜飞的剑眉锁起道：“你是慈仁宫的宫女？那朕每日去慈仁宫请安为何从没有见过你？”
“奴才人微言轻，许是皇上没有注意到。”
宛儿咬着下嘴唇道。
“朕没有注意到？”
康熙勾起嘴角扬起一抹浅笑，只是这笑怎么看怎么渗人。
下面跪在的宫女太监们头更是低了几分，真想把自己埋到地里去。
正在空气凝重之时，一个宫女走了进来，看到跪着的一地宫女太监之时，心中一紧，赶忙低下头不敢多看。
这是发生什么了？
“奴才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来人正是佟佳氏身边的大宫女白菊。白菊身为佟佳氏身边的大宫女，自然比他人强些。她舒了口气，稳住心神向皇上行礼请安。
“起吧。”
语气中带着的冷意让白菊身子一颤，皇上在她的印象里一直是温文尔雅的，何时听过这样凛冽带着惊人气势的冷语。
“皇上，戴佳氏……”
忐忑不安的白菊在心中酝酿许久之后道。
“下去，全都给朕滚出去。”
康熙一听到戴佳氏眉心拧紧，眼底闪过一丝狠厉之色。
白菊口中的戴佳氏乃是满洲镶黄旗人，司库卓奇之女，承乾宫的一位普通宫女。戴佳氏生的长挑身材，瓜子面皮，模样儿风流俏丽，不似常人。佟佳氏思来想去最后还是采纳了曲嬷嬷借腹生子的意见，找了机会让皇上注意到了戴佳氏。
而今日正是戴佳氏侍寝的日子，也是为什么佟佳氏如此憔悴的原因。
白菊和红梅对视一眼，悄无声息地退下了，其他宫女太监也跟在两人身后默默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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