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眼睛一瞬瞪得颇大，这边看看小九，那边再瞧瞧白子烨，半张着嘴，呆住了。
瑛轩不由苦笑道：“这一早上，倒是挖出来好些深埋的秘密。”他转向白子烨，“我没想到，那个神秘的苏门新帝，竟然会是白公子。”
说完这句，瑛轩心思微转，忽而眼神一亮，急急道：“难道苏门后来一夫一妇的苛政，正是由此而来？没了三妻四妾，自然就没了子嗣间的嫡庶之分，也就再不会有枉顾庶子性命之事了。”
“就该这样惩治那些人。”提到童子人祭，胖子仍心有余悸，忿忿道。
小九轻声道：“这哪里是惩戒，倒不如说，是白公子对那些愚昧之人的救赎罢。”
白子烨只笑笑，没再说话，沉静转过眸光，望向一直没吭声的陆不离。
察觉到他的目光，陆不离抬起眼帘，秀眉微蹙。方才众人一个问题接着一个，却没人问出她想问的。她只能自己去问。
她缓步走到白子烨跟前，面上露出一层薄愠。
“你伤哪里了？”
“嗯？”白子烨扬扬眉梢，一瞬没听明白她的话。
陆不离声音低低的：“小九刚刚说，那时候你的衣服都被血浸透了，伤到哪里了？”
白子烨一笔带过似得道：“那崖壁上的石笋尖锐，不小心被勾到几下，皮外伤罢了。小九是为了吓你，故意往狠了说的。”
“可毕竟是从峭壁上跳下去了啊。”她两手微颤，紧紧抓住他的双臂，气恼地埋怨道：“为什么你总要这样呢……？”
瞧着她泫然欲泣的样子，白子烨心一软，给她擦擦眼角，压着嗓音温声道：“之后不会了。”
陆不离本还稳得住，只白子烨这一服软，再一想那个触目惊心的场面，再一想那日在红豆坡上，这人同样是一副衣衫染尽鲜血的模样，压抑多时的情绪翻涌上来，崩了。
泪珠子吧嗒吧嗒往地下掉，她声音低得像在求他：“你可答应过我，今后要惜命的。答应过两回了。”
白子烨本能地向她伸出手去，却又滞在半空，踌躇一下，静默一刻，又将手落下，方才郑重道：“我知道。”
连瑛轩都不免有些动容。
他忽而就记起，昨夜里两人谈到那块玉简时，这人的神情与现在一模一样。
若是换作之前的白子烨，一定会对那陵墓中的宝贝势在必得。然而昨晚却只道一句没想法，定是因着这句“惜命”的承诺罢。
他还记起那一句轻飘飘的“亦有代价”，没想到竟是如此这般沉重的代价。
压抑的氛围下，唯有霍医仙还记得上演这一出的本意。
老人清清嗓，端起架子道：“你们两人站远一点，小丫头的寒毒方才起来，别让你小子再给哄热乎了。”
白子烨摸摸鼻子，苦笑着向后撤了两步。
这一让，霍医仙才瞧见陆不离磅礴的泪雨，顿觉时机已到，即刻大步上前，伸手给她捏了捏脉，眼波一喜，忙就唤小药童将煎好的药端过来。
黑黢黢的药汤摆在眼前，散着一股子刺鼻的怪味儿。陆不离被折磨了一早上，陷在情绪里出不来，反倒闹上脾气：“我喝不下。”
小药童颇为暖心地端来一小碟蜜饯，献宝似得摆在桌上，脆生生道：“公主喝完就吃这个，不怕苦。”
陆不离收了泪水，对着小童硬硬扯出一个微笑，却依旧不为所动。
清早本是晴朗的天气，此一刻再次应景的堆起密云。穹顶渐低，东南风渐起，又是雨头。
霍医仙见了大半辈子风浪，却没见过这少女耍小性子的阵势。老人干巴巴捋捋胡须，又干巴巴道：“再不喝可凉了。”话却是对着远远站着的白子烨说的。
最后还是得白大公子悠悠过来，凑到陆不离耳边，轻轻说上一句话。
众人就见公主怔上一怔，面颊绯红，双手乖觉捧起药碗，喝了。
白子烨再捻起一粒蜜饯，信手填到陆不离口中，干脆利落，大功告成。
一旁的小药童掩了小脸偷着乐，胖子耐不住好奇，凑过来问他：“白公子对公主说了啥？”
小童只笑不答。
霍医仙见初战告捷，舒口长气，又给众人吃上一剂定心丸。
“之后便不用再费这般周章。第二帖方子还缺两味药，已是打发那三个小子上天山去找了。如是万事齐备，明日这毒就可解干净。”
直至这时，几人方才惊觉，难怪十二、李少将军和夜星一大早都没露面，原来是上天山去当了劳力。
稀稀拉拉就有雨点落下，小药童招呼着他们去前厅吃茶。几人都起身，陆不离怀着歉意道：“这一早上辛苦大家了。”
胖子笑得颇具深意：“还属白公子最辛苦。要我说，这人能活到今日，绝对算个奇迹。”
陆不离笑意梗在喉咙里，就听瑛轩爽朗笑两声，附和道：“同感，同感。”
白子烨面色纹丝未动，口中却道：“今后如是遇到危险，本公子只缩在尔等后面。”
瑛轩再笑。气氛一瞬间竟有些温馨。
雨点越打越密。直到风起卷着水雾的时候，去找药材的三人，衣衫尽湿地回了来。
面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霍医仙见状，不由问道：“怎么，那两味药未寻到？”
脸色难看的十二先说话：“茱萸果甚是好找，采回来不老少。只是另一味荜茇花属实没能找回来。”
霍医仙凝眉道：“荜茇花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天山上准有，几个小子偷懒了罢。”
脸色更难看的李少将军接话：“并非如此。不知从哪里来了个医者，驻于天山脚下，就专收荜茇花。因着出价颇高，山民们拖家带口蜂拥而上，我等到天山时，所有荜茇都已被一扫而空，连片叶子都没能剩下。”
霍医仙又问：“同是医者，能否请那一位让一两朵出来？”
“我等亦是同样想法，便去找了那一位。那人听闻此事，一口应下来，却提了一个条件，要我们帮她在附近几城寻一个人。”
众人面面相觑，霍医仙再问，“要寻何人？”
脸色最难看的夜星回话：“她要找小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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