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爷诧异地问道:“啥最后一天?”
“老子退休啦!”徐校长随便扯了块纸巾擦擦嘴,潇洒地走了。
“……才五年吧?干得好好的怎么就不干了?”
王大爷自己嘀咕,而徐校长早已经走远了。他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溜达了一圈,最后到了馄饨馆。年轻时跟乔建军喝酒最痛快,自从两家孩子交往后,他早已视乔建军为未来的亲家,他很想在这里一醉方休。
这半年来,乔建军听妻子说了很多二中的风风雨雨,深切体会到了这对老搭档的不容易,于是他安慰道:“老徐,这两年你血压也不好,离开那个是非之地,好好养养身体吧!”
“嗯……”徐校长醉眼朦胧,笑道:“但是我闲不住,我得找点事干干!”
“那先休息一段时间再找也不迟!”
“老乔,你当年离开部队的时候,心里什么滋味?”
“还能有什么滋味?舍不得呗,还有很多兄弟的仇没报,但是没办法啊,我家都成那个熊样了,我怎么可能还在部队干?”
徐校长泪眼婆娑:“我也舍不得。我不是舍不得‘校长’这个名声,是舍不得二中那些学生!我答应他们的事情还没做到,这些遗憾要留一辈子啊!”
“你把二中带得够好了,还有什么遗憾?”
“我说过,今年要出十个清华北大,可是偏偏只上了九个!”徐校长哭得像个孩子:“我当时夸下海口啊!这不是被打脸了么?”
“今年二中就是出了十个。”
听到这句话,徐校长、乔建军纷纷抬头,看到了站在后厨门口的杨树。杨树说道:“我擦边,刚刚够了北大的分数线。再过几天,就该去北大报到了。”
徐、乔二人全都愕然,杨树笑道:“是二中给了我一个上自习的机会,我也是二中的学生。所以,算上我,二中今年正好十个清华北大。校长,您没有遗憾了。”
乔建军惊喜交加:“我问你被哪录取了,你说就是北京的一所普通学校,你这小子厉害啊!考了五年,总算考上了!臭小子,你怎么不早说啊?!”
杨树腼腆地笑了:“我的分数真不高,真的只是擦边而已。更何况我考了五年才考上了,也没什么好炫耀的。”
乔建军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而徐校长则打了一个长长的饱嗝,又哭又笑:“果真没有遗憾啦!”
至此,“徐正厚”这个名字,便彻底变成了二中的“前校长”。
***小彩蛋***
杨树去北京上学那天,乔家给他包了一千块钱的红包,他感激不尽,说道:“乔叔,李老师,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回来报恩的!”
这一次乔建军对他的话深信不疑,但是他说道:“别老把报恩这事放心上,好好学习,好好做人,那就算报答了。”
“哎,我记住了!”
杨树走了之后,馄饨馆陷入了新一轮的安静,但是关于他的议论却一直不断。有人说他是个天才,能边打工边考上北大;有人说他毅力非凡,考了整整五年。但是所有人的焦点都在他的身世上,这样一个神奇的孩子,到底出身什么样的家庭?
乔建军也不知道,杨树说他爸妈是再婚,现在的父亲是后爸,所以他跟父母关系不太好,在东北老家上学的时候,他也是住在学校里。杨树很不愿提及自己的家庭,所以乔建军也不会多问。
在杨树走了一个月之后,有一波东北人来店里吃饭。乔建军在后厨忙碌,断断续续地听到了一段大碴子味的普通话:“我听我老铁说过一件事……冬天路上那冰老厚了,天蒙蒙亮,也看不清道儿……我老铁他兄弟跟他村支书一前一后骑着摩托车,也不知咋的了,那兄弟就摔桥底下去了……我老铁说,那兄弟摔得惨啊,脸都摔得稀烂……昂,你说村支书咋没事呢?……村支书说他们一分钱都没要回来,那些一块出去干活的都没拿着钱,所以死了那兄弟的家都快被砸烂了……后来,他媳妇带着儿子改嫁了。改哪儿去了?那谁知道啊?就是那孩子可怜……还在上初中吧?成绩老好了……哎,有意思的在后头呢!那村支书去年秋天被人告了,他在城里有好几套房,养了好几个小三,还给他儿子开了公司,这些都被人拍下来了,然后告到省里去了。后来那村支书就被抓了……谁知道那是谁干的呢?大快人心就行了!——老板,结账!”
负责结账的是馄饨店新雇的小童,小童利落地解完了账,那群东北人扬长而去。待乔建军收拾停当跑出来之后,他们已经不见了踪影。那一整天,乔建军眼前总是浮现出一个少年的身影——他小小年纪,就看到了父亲惨不忍睹的尸体;在那围观的人群中,他见识到了最刻骨的贪婪、冷漠。在随着母亲改嫁的那几年,他一边读书,一边悄悄返回家乡,搜寻着恶人的一切证据,一下子就搜集了好几年。他如此耐心细致,像一条经验老道的狼,在最黑暗的深夜里,冷静地洞察着一切罪恶。
当然,这些只是乔建军的猜测。
猜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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