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白的月光透过朦胧的纱窗，撒在步鸣的身上，宛如打了一层阴影。
借着月光，绿桃却莫名的慌张了起来，因为月光下的少年，不知在何时，泪流满面。
两行清泪缓缓从脸颊边滑下，那白日所见的淡然，刚刚的暴怒，通通消失不见。
他哭的像个孩子。
那双彷佛看透一切的眸子里面尽是无助、绝望……
就好似……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
绿桃迟疑了一会，从腰间的一侧，掏出了一块被糖纸包裹的硬糖，犹豫的朝着步鸣递了过去。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掌握一府之生死，甚至跺跺脚整座城都要颤上一颤的少年哭的这么伤心。
但她知道，此刻的他肯定很难受……
步鸣看着少女捧在掌心的糖，对上那双诚挚的眸子，颤着声道“给…我的?”
“世间很苦，吃点糖可能会甜一些……”绿桃依旧摆着那个姿势，歪着头轻柔说了一句。
步鸣的眼泪彻底绷不住了，一股压抑到极致的悲伤从骨子里朝外散发着，这么多年来，没有人知道他有多苦……
可是，世间又何止是苦?
他一把拥住了绿桃，绿桃迟疑了片刻，还是轻柔的伸出手拍打着他的背，轻声道“一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滚烫的眼泪渐渐浸湿了绿桃的肩……
这是他第二次哭……
不知过了多久……
少年就好像哭累了一般，从刚开始的声嘶力竭，到后面的无声，绿桃不知道这个遇事一直淡然的少年究竟遭遇了什么……
但她…知道，她真的很心疼……
步鸣身子缓缓一颤。
他又看见了那副对他堪称恶魔一般的场景。
“步鸣，你娘死了!”小男孩望着这几日总是跟娘走在一起的胖阿姨，有些不信。
“哼，你这瓜皮娃子还不信，白费老娘来通知你!就在东大街，自己去看!”
说罢，便撒下了一些铜板，如同打发叫花子一般，冷漠的道“从此，我们恩怨已清，日后你也不要再来找我!”
还没说完。
小男孩的身影便消失在她的视线之内。
他不信，他的娘就在下午还说要给他带蜜饯吃，以后还要看他当天上的仙人!
怎么可能死了呢？!
那个老阿姨肯定是在骗他!
他不信。
然而，风雪弥漫，西南方向，他一眼就看到了他的娘，在雪地里，一动不动。
她的双眼渗出血丝，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这个方向。
她躺在地上，身旁围着很多人，雪很白，所以显得血很红。
小男孩就像发疯一般疯狂的朝那边跑去，扑到那具冰冷的躯体上，他疯狂的喊着“娘，娘，你醒醒……”
然而，却没有任何回应。
躯体一片冰冷，他来的时候，鲜血已经干涸了，他所能看见的只有死不瞑目朝外翻着直勾勾盯着东北方向的眼睛，
死不瞑目。
血腥味在风雪中飘得很远，很远……而周围的人都嫌恶的看着地上的娘。
议论纷纷。
不远处的一个冷漠男子，身上别着上好的镶玉宝剑，穿着一身精致的白袍，胸口前印着一柄剑，他努了努嘴，几个泼皮汉子顿时大力的推开人群。
一把铜钱，几块灵石，嫌弃的丢在他的身边，高声道“不知耻的狐媚子罪该万死，得了十块灵石还嫌不够，连上神也敢勾引，死有余辜，不过上神怜悯，赐下灵石铜钱!”
“上神善良!”众人高声呼道，语气里夹杂着的尽是谄媚。
小男孩看了他一眼，高高在上，一脸漠然，脸上写满了对人命的蔑视。
他听娘提起过，他是大门派的得意门徒，也是因为他的到来，娘才会临时去当丫鬟的。
因为例钱多，还可能会有灵石发。
但他不信，他不信他的娘会做出勾引的事。
这个人肯定是在胡说。
他歇斯底里的喊着，可是没有人理他……
那高高在上的人，不屑的看了一眼小男孩，走了。
紧接着，灵石和铜钱都被一抢而空。
甚至一边抢着钱一边朝着自己娘身上吐口水，骂上几句粗鄙之语。
好似这样，这钱就拿的心安理得，揣在裤兜里就是温热的。
这一年冬雪。
一个小男孩跪在路旁，旁边写着几个歪歪曲曲血字“卖身葬母”，他吆喝着绝望的哭诉着，可是没多少人理他……
衣衫篓缕，枯瘦如柴的小男孩，谁都不愿意停步，谁都不愿意在这种晦气事情上浪费时间。
道路上是鲜衣怒马，人间天堂。
娇俏少女穿着精致的袍子结伴而行，她们有着很漂亮的脸，但路过小男孩旁边时，却都选择了提起裙摆，快速离去。
生怕脏了她们的衣服……
天空上御剑飞行的仙人来来往往。
却都选择性忽视了小男孩这里。
无奈之下，他去了之前的胖阿姨家，想求他们帮忙安葬娘，他愿意做牛做马报答她们的恩情。
然而他被丢出来了。
一个不过六岁的瘦弱小孩被重重摔在地上。
一个“滚”字击溃他的心房。
他绝望的爬回娘亲旁边，看着身子彻底僵硬的娘亲，他无助的哭了起来……
可是没有人同情他。
甚至还有几个带着醉意的泼皮汉子路过，一脚踢开了草席，露出了娘的尸体，带着醉意逼问他，那十块灵石在哪?
他说没有，
他没有。
这些泼皮汉子踩着他娘亲的尸体，逼问他。
“可他真的没有，他说在胖阿姨手里，他们不信，反而愈发用力的践踏着地上的尸体，就像是宣泄着醉意一样，那蒲扇般的大脚就这样踩在他那最温柔对他最好的娘亲身上……
小男孩一口咬住其中一个泼皮的腿，死死咬着，那泼皮吃痛一脚踢在他的肚子上，他吃痛松了口，接着他的头发被死死提了起来，又一拳砸在他的肚子上。
几拳之后，小男孩便无力的被吊在手上。
风雪愈来愈大，几个泼皮甚至在那吹着口哨叫嚷了起来，不过，脚下的动作却丝毫不慢，那具已经僵硬的身体已经被连踹了十几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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