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湖离杜嫔的玉阳宫是极近的，此时日子快到冬至，漫天的寒风呼呼刮着，触及皮肤那是刀割一般的疼。
霍娇只披了个斗篷，便在宫道上缓缓走着。
彦九在一旁打了个哈欠，不满道：“不知道黎妃又在搞什么名堂，依奴婢看，您就不该来的，找个借口推迟了然后在殿里头歇着多好，何必这大冷的天再跑这一趟，不够遭罪的。”
“该来的总会来，她叫我出来，无非就是还惦念着上次的事情。”
彦九眼里透着几分隐隐的担忧，上次霍娇不知为何在寿康宫门口打了一巴掌，照着黎妃的性子心里肯定是怀着恶气的，那这次......
彦九的步子磨叽起来，大有想打退堂鼓的架势。
两人走到翠湖旁的时候，只隐隐见了湖中的亭子里有几抹妍丽的人影，湖面已经有了一层薄冰，环湖路旁原本茂密的花草此时也在寒冬的作用下干枯一片。
霍娇走过去，朝着庭中的人欠了欠身子。
“许久不见霍贵人，不知道这些日子是在忙活什么？”黎妃指了指旁边的石凳，已经被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绣花垫子。
“娘娘想说什么不妨直说。”霍娇起身，并不去坐，只是凝眸盯着眼前的女人。
她今日穿了个紫红色的棉夹袄，上面有一簇簇银色的描花，领口处是柔软的狐裘，衬得她肤若凝脂。
“你倒是个爽快人，”黎妃狭长的凤眸扫了她一眼，继续道，“那日本宫好心告诉你宰婉仪的死讯，你不但不知感激反还打了本宫一巴掌。”
黎妃笑了笑，银牙却是咬的咯咯作响：“你当真以为，你父亲手握兵权，身为朝中重臣本宫就动不得你吗？”
“娘娘想错了，妾从来没有那么想过。”
“没有这么想过？几年前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卓锦玉，都没你这一个七品贵人张狂，若不是还念着你父亲的权，你以为你能安好的活到现在？”
黎妃的唇角漫起了几分冷意，入宫的这些年来，她不知熬死了多少人，本来这一个小小的贵人她是不该放在眼上的，可谁知她模样竟生的这样好看，魏楚阳嘴上说是出于某种目的才把她召进宫，可日子久了，对着这样一张妩媚倾国的脸，哪个男人能保证不生出想法呢？
所以，黎妃是绝对不允许霍娇存在宫里的。
霍娇闻言一皱眉：“娘娘到底想说什么？”
“本宫在这宫里从来不忌惮些什么，有些话给你挑明了说是怕你死的不明不白，冤魂难散再来扰本宫的清梦，”黎妃望着她，忽然笑着站起了身，脸上的笑意与话里的恶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东祁边关形势严峻，其余三国可都虎视眈眈的盯着我们这，近来有御官查出你父亲涉嫌贪污官饷。”
黎妃说着若怀深意的看了霍娇一眼，睫毛颤了颤又看向远处：“皇上已经打算让你爹去平反了，只是北境那穷凶极恶的地方，本宫在想着你爹还有没有命回来。”
“黎妃娘娘说话说话可要摸着良心，”一股怒意蔓延上霍娇的心头，她的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前朝若没有我父亲和几位叔伯浴血奋战，有你今天在宫里的荣华富贵和奢靡生活？”
这个道理霍娇从来都只是听别人说，如今是第一次，自己挂在嘴边说出来。
她握紧了拳头，凝望着眼前略有一丝委屈的黎妃。
她的这个表情瞬间让霍娇觉得有些不对劲。
果然，这个念头刚升起的同时一道声音也很快在身后响起。
“霍贵人所言不假，没有你霍家，的确难有今日的东祁。”
霍娇后脊一凉，后知后觉是中了黎妃的激将法，她回头望去，只见魏楚阳身着一身明黄的龙袍朝这走来。
当场的宫婢纷纷跪了下去，寒风掠过，霍娇的心也渐渐凉了几分。
“皇上？”黎妃柔声叫了句，随即赶忙俯下身子请安。
霍娇也屈了屈身子，并没有说些什么，她的心里在暗恨，为什么一开始并没有发觉此事的不正常呢。
黎妃之前说的可能没被人听到，自己刚刚那句肯定是听的没有遗漏的。
“好一个没有你霍家就没有今日黎妃的荣华富贵，你要知道，江山是你父亲打的，可这宫中的荣华可与你霍家没有半点关系。”魏楚阳的脸有些阴沉，说话也是极为难听，“你在宫外时身为将府嫡女，在房间大肆流传进出青楼的舆论，进了宫还难出与七王爷的丑事，若不是太后极力阻拦，为你澄清，就算你父亲求到御前，朕都不会给你活路。”
“皇上说的极是，宫中的荣华与霍娇当然没有半分联系，只是流言都是小人所传，别有用心的说道，心中又正念的人当然是不会动摇的，恰恰相反，听信流言的人想必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大胆霍贵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看来真是霍将军将你纵容到了极点，在本宫面前说诳语也就罢了，到了皇上跟前你还敢说这样的昏话！”
黎妃脸上因生气而浮起微微一团酡红。
“霍贵人这句话是在说朕不是正人君子？”魏楚阳伸手示意黎妃住嘴，自己凝眸过来，语气轻缓地问向霍娇，可脸上还是泛着青色。
霍娇没说话，垂下了头。
她从一进宫就受到魏楚阳厌恶地目光，一直以来都对此感到不解，原以为只是黎妃挑唆，可她看到昨日弹劾霍荻的那些奏折，才隐约又了解了几分。
子不教父之过，这句话在霍娇身上恰好反了过来。
“很好。”魏楚阳怒极反笑，他眉毛蹙成一道剑锋，望着飘渺的湖面，点了点头。
“你父亲在朝堂上屡屡遭受质疑，朕一直相信他的为人，可是见霍贵人这副样子，朕忽地觉得是自己错了，枉黎妃一直以来都在为你袒护开脱，到让你更加没有分寸起来。”魏楚阳转过头来，冷眼望着霍娇，逐字逐句道，“既然霍将军没有管教好他的女儿，那么让朕代劳也不是不可。”
霍娇眉心跳了跳，旋即又无力的松开。
“传旨下去，掳去霍贵人的贵人封号，禁足佛堂里忏悔思过，什么时候晓得上下尊卑了，什么时候解禁足。”
魏楚阳说完，揽着一旁的黎妃施然远去了。
寒风依旧在耳边呼啸着，霍娇这次却久久没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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