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不断被敲响，连绵不绝，在空荡的酒馆中回荡，吵得人心烦意乱。
张年走出房门，背靠二楼回廊的围栏上，抬头冲三楼喊道：“张栩！！下去开门！！”
张栩千辛万苦挣脱被褥的怀抱，打开窗，风雪刮脸，他迎风对准旁屋大开的窗扇，喊道：“英！！下去开门！！”
英只是翻了翻身。
张栩连喊数声无果，撸起袖便往窗外翻去，“嘿，我还不信叫不醒你了！”
他的右脚刚碰到阳台，后领一紧，竟猛然间被人拉回房间内。
他在地面摔得仰面朝天，正对着张年拉长的脸。
张栩讪笑几声，张年将窗扇掩好，又一把将张栩提溜起来。
“你倒是会耍小聪明！出去开门！”
张栩扁嘴，喃喃道：“您有这功夫进来逮我，自己都能下楼一趟了......”
“你说什么？！”
张栩还未张嘴，耳朵已被拧进张年的手心里。
“哎哟哎哟！疼！疼！”
张年咬牙切齿道：“我怎么养了匹白眼狼？！让你瞎眼的老娘自己下楼？！我要是摔出个三长两短，以后谁来关心你？！”
张栩捂着左耳，一边叫，一边辩解：“嘶——娘我看你挺健步如飞的，眨眼就能上楼揍我，怎么可能被绊倒嘛！”
-
张栩交换揉着两只通红的耳朵，打开大门，一张熟悉面孔映入眼帘。
蓝卫冲张栩笑了笑，友善道：“明天是最后期限。”
张栩真从未见这么闲的监城者，连着四天，每天任劳任怨地敲门催张栩一家去药堂献血。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张栩打着哈欠敷衍。
蓝卫没什么表情，但加重语气：“记得通知你娘，不要错过时间受到惩处。”他也不得不佩服这家人的拖延能力，叹口气，“我知道你娘很不容易，如果为这样的小事被惩处，实在是得不偿失。”
张栩拍着胸脯向蓝卫保证了五次，才让这位监城者半信半疑地离开。
张栩闭上门，转身，对着楼梯惊呼出声：
“我去！娘你干什么？”
只见英的双脚在楼梯上拖出钝响，上身被张年架住，向楼下一阶一阶进发。
张栩急忙冲过来，从张年手中接过昏昏欲睡的魔王，一面背起她，一面扶住张年。
张年将儿子做趁手的盲杖，加快步伐下楼，坚决道：“去药堂。”
虽然张年一点也不知道青霖子会用什么手段保住她的秘密，但再逃避下去必然会引起全城人猜疑，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搏一把。
虽然张栩并不清楚自己的真实身世，但怎可能察觉不出自己和英的异常？他知道张年对献血极为抗拒，忍不住担忧道：“娘......这样行吗？”
张年眼神颤了颤，但看向张栩时又恢复绝对的镇定。
“有什么不行的。”
张栩为张年打开大门，看着娘踏进风雪，踟躇着，问出口：
“娘，你什么时候肯告诉我我和英的身世？”
张年定住，淡淡道：“什么身世？瞎说什么，你们的身世就是我的孩子。”
“可......”张栩向贴在他肩上流口水的英瞥一眼，“可英的力量是怎么回事？我又是怎么回事？”
张年沉默半晌，长叹口气，“张栩，现在不是时候。”
张栩皱眉，“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张年攥紧拳，咬了咬嘴唇，颤声道：“其实娘并不完全知道真相，但如果想在这世间存活，这个秘密最好永远不要有被发现的一天。”
张栩垂下头，眼神交织无尽的迷茫困惑。
张年缓缓道：“你知道，你妹妹十岁生过重病，任何医者也查不出病因，险些死去，全凭她一人撑过来，我想，她的心性也许正因为这场大病扭曲，但娘不想管她到底为什么变成如今这副样子，娘只想她能和你好好活下去。”
这样坚强的女人，竟也因辛酸往事哽咽起来。张栩伸出左手，紧紧握住张年单薄的肩膀。
张年努力让声线恢复正常，她一点也不想把脆弱面展现给旁人，尤其是自己的儿子。
“这世上我只剩下你们两个孩子，我再也不想看你们出任何事，生任何病。”
张栩坚定道：“我知道，娘，所以我不想去修学，也不想被学校派到什么偏远地方，丢你一人在二十藤城。”
张年抹了抹眼睛，喃喃道：“张栩，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别人家都希望孩子志在远方，可我只想留你们在身边。”
张栩眨眨眼，嬉笑道：“娘您放心吧，就算哪天你见我就烦，也别想赶走我。”
张年笑了笑，释然道：“那些秘密由它去吧，你只需记住你和你妹妹永远是一家人。”
“嗯，一家人。”
-
张栩毫不留情地将英摇醒。
他瞪着肩上那大片水渍——原来一家人就是拿他的衣服当口水布！
英伸懒腰，短发又被口水沾了满脸，她潇洒地将发丝尽数撸到脑后，环视一周，缓缓问道:
“这是哪？”
张栩气愤地用衣袖抹着肩头口水，“药堂！”
英猛然瞪向张栩，“你受伤了？”
张栩不搭理她，径直在医者桌前坐下，闭着眼伸出手指。
张年在一旁招呼道：“过来，英，到娘这边。”
“哦。”英不慌不忙走去，被张年按在椅上。
张年摸到英的手指，递给医者。
英诧异道：“他要我的手指干什么？”
张年亦伸出手指，“采集你的血液。”
英皱眉，“要把我的手指砍掉么。”
张栩骂道：“你傻了吗？！”
英瞪大眼，“要砍一只手？”
张栩还想骂，却被指尖突如其来的疼痛止住嘴，换成一声尖叫。
英、张年的指尖亦同时传来尖锐的痛感。
时间停止。
破境者才能具备的能力。
青霖子果然在二十藤城中心药堂现身。
他穿过暂停的人、物，在张栩身旁停下。
张栩、英、张年面前容器的血液恍然间消失无影，转换到青霖子手中玄力制成的三只容器中。
青霖子收起容器，伸出手指，令血液冒出指尖，替换进二十藤城中心药堂的容器。
时间恢复，青霖子遁去，一切恢复正常轨迹。
但青霖子全然未发觉，在时间恢复前一瞬，英回过头，直勾勾看向他离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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