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想，觉得这很合理。
只不过，在全人类彻底解放、砸碎所有锁链的净土，恐怕，很少会有人还心心念念旧时代的所谓“忠贞爱情”，而选择彼此禁锢的一种陈旧关系吧，即便有，要找到志同道合的另一半，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话虽如此，如果真有一对男女想如此，那也完全可以。
“你好，你是方然、净土的前管理员？
竟然能见到本人，哦，你现在忙不忙，有时间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吗。”
被同乘的旅客搭讪，方然扭头，只见是一位看起来三十上下的英俊男人，脸庞的线条挺明朗，当然，外貌他不可能认识。
讯息显示，这是编号号、原籍北大陆的民众，两人此前并无交集。
自从来到“里世界”，第一次被提及身份，方然笑了笑，
“现在有，不过，待会儿我要和这位女士一起下车，去做什么还不清楚。”
“那没问题，这趟车是到郊外山区的，大概——一小时后才能到终点站，你们是去观光、还是攀岩啊。”
在这里遇见前管理员，阿达民，对净土的一介民众而言，似乎是挺稀罕的经历。
不过，事实上只要有心，谁都可以从系统中查询到编号的方然，现身在何处，在近两天放开限制后，想必很快会有人“慕名而来”，出于各种动机，而想要见一见这位前管理员本人。
至于数量，可就难说的很，如果一下子成为焦点，再让“混沌”中枢屏蔽自己的位置。
但方然并不太担心，因为在自己的情况简介里，他已经写明，自己目前的愿望是“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
在今天的净土，“里世界”，无限长生命的坚实基础，让每一个人的心态、性格，乃至三观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既然自己这样声称，想必，并不会有多少人真的出于好奇而专程过来打扰，这没必要。
何况即便想见，以后也有的是时间，不必急在一时。
偶然相遇，来自北大陆的男人，先是问了一些预料之中的问题，方然据实作答。
管理员、阿达民的人生经历，对净土民众而言，早已不是秘密，公众平台上有详尽的历史资料，随时可以查阅。
人类文明走过的路，每一步，“盘古”都记载的很详实，化名托马斯*安生的方然，怎样在暗中默默准备，怎样在核战日周旋，乃至后来建立东北太平洋大区、直到掌控全世界的一系列行动，都尽在其中。
而男人询问的，当然不是这些随手可得的资料，而是当事者彼时的心情、设想，等等，一问一答也都会被记录，供感兴趣者查阅。
“哦，我最近一直在研究数学；
是很难啃啊，呵呵。
方然，按资料记载，早在西历一四九九年，你所在的东北太平洋区就研发出了‘强人工智能’，当时的强人工智能，在解决数学问题方面成绩斐然，
这一度零研发者都感到惊讶。
这方面，我看过相关资料，强人工智能‘二号机’给出的证明，关于费马大定理，的确让人有一点难以理解，直到今天，在净土的数学、信息科学研究者中，仍然有一些争论，不知这方面你了解多少。”
“略有耳闻，不过，在当前的历史时期内，净土的强人工智能数学研究，
暂时处于一种搁置状态。”
“这就是我不太明白的地方。
方然，强人工智能，原则上在一切领域都能胜过人类，至少胜过传统的、血肉之躯的人，这一点没错吧？
当然我知道，你在担当管理员时，多次陈述过让人、而非强人工智能去从事科学研究，当然也包括数学研究的理由，如果让AI去研发科技，人类，事实上在新时代就是一种‘多余’，无所事事的感觉很差，并不足取。
但是，既然强人工智能比人强，让AI去做这些，会不会是一种更好的选择？
譬如在数学方面，你怎么看。”
“哦，这个啊；
这可不是一个单纯的‘无所事事’，或者效率上的问题。”
言谈中，顺便浏览虚拟讯息，方然知道了眼前的男人，原本一直在从事IT领域的研发工作，多年前转向计算机数学研究。
“让人类，而不是强人工智能，去研究科学，一种考虑的确是给人类‘找点事做’，否则，无限长的生命又谈何意义；除此之外，我个人也还有一种考虑，强人工智能的科技研发，虽然能力很强大，却很难指望带来真正全新的、创造性的东西。”
知道对方话没说完，男人点点头，没有吭声。
“强人工智能，在很多方面，甚至在任何方面都能胜过人，这是一种基本准确的判断。
不过，我们净土现在研发、使用的强人工智能，却不是‘原版’，或者说不是人类一开始构想的那种强AI，
而仍然是一种按指令行动的，行为上，相对传统的系统。
这种系统，突出的特点，是一切以完成指令为准则，这很自然，谁也不会想要失控的强AI，就如同几十年前肆虐西大陆的‘蚩尤’那样；
但这样的强AI，本质上，就和人完全不一样，事实上并没有自己的独立思维模式，
也谈不上什么真正的创造。”
说话间，客车又抵达一个站点，乘客有上有下，方然等待了片刻。
然后他组织一下思路，继续略作说明：
“一个根据指令行动的强人工智能，创造性，当然还是有的，否则没资格被称为是强AI。
但是，基于安全考虑，我们是不可能创造一个完全自主的强AI出来，然后观察它会怎样思维、决策，又会怎样行动，那就是在自戕。
所以，当年的‘费马大定理证明’也好，今天的强AI科研成果也罢，
说白了，都是一些站在强AI立场上，辅助完成工作、完成指令的便捷手段，
强AI本身，只是总结提炼这些规则，并在实践中使用，它们，事实上一点也不理解自己总结出来的这些规律，
这是我个人的推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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