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景深翻看着手里的报告，脸上的表情还是一派平静，但是，他眼底的疲惫和悲伤却渐渐的越来越重。
终究，是不同的啊。
康景深缓缓的合上了报告，捂着眼睛，倦怠的靠在了椅子里。
还是要继续麻痹自己吗？
这样的人生，还剩多少意义？
太累了…
执念、仇恨，经过了上一世的惨烈，都已经变得无足轻重，弄清楚一份真相，成为了自己此时仅剩的动力。
可是，结果却是这样的。
那么，前一世，这一世，坏事做尽，草菅人命，还有什么借口能开脱自己？
…
“深哥，你该吃药了。”
清冷的女声，惊醒了康景深的迷惘。
他拿开捂着眼睛的手，像一个垂垂老矣的迟暮之人，每一个动作，都仿佛被拉缓到极致的慢镜头，过了许久，视线才聚焦到来人的身上。
纤细高挑的身形，清冷的气质，刻板的表情，总是一身黑衣，黑亮的长发又总是一丝不苟的扎成高高挑起的马尾，让眼前的女子一眼望去总感觉少了一丝人气。
但实际上，细细看去，她的五官长得相当清秀、细腻，还有她那管刻意压制着往清冷靠拢的柔美嗓音，都表明了她完全可以是一个甜美、温柔的女孩子。
“明月，你该好好的买些衣服了，不要老是穿黑色。”
说着，康景深拉开身边的抽屉，从里面随意的摸出一张卡，递到女子的面前：“工资不够的话，拿公费去买，算我给你的奖励。”
“密码就是我常用的那个，你还记得吧？”
女子的眼神一黯，目光难掩复杂的看着一身黑色的康景深，片刻，倔强的抿起了唇角，勾出一个执拗的弧度：“我不用，我自己有，而且，我就喜欢黑色。”
康景深温和的笑了笑，并没有收回拿着卡的手，看着女子的目光带着一丝压迫，声音却温柔得不像话：“明月皎皎，你这样的女孩子，应该是明亮绚丽的，而你的人生，应该是正常灿烂的模样。”
“是我耽搁你了，下一次去国外治疗，你就不用跟着了，好好的在这边选一种你喜欢的生活方式，再找一个温和光明的年轻人，好好的去过正常人的生活。”
唐明月脸上的表情僵住了，不可思议的看着康景深，失声道：“你要赶我走？这种时候，你要赶我走？！”
看着康景深脸上麻木的无动于衷，唐明月终于开始感觉到惊慌。
“深哥，我做错了什么事情？是因为你跟我讲了你往事吗？我可以忘了！”
“实在不行，我找一种方式，让我自己失忆！”
“你不要赶我走，你知道的，从你救起我的那天开始，你的身边，才是我的家。”
唐明月脸上的刻板冰冷消失殆尽，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充满了惶恐不安，许久不曾有过的眼泪，终于成串的掉落下来。
继而，她顾不得形象，扑过去跌坐在康景深腿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拉住了康景深的衣角。
突然，她又反应过来，身边的人，一身的伤口，倏然松手，后怕的看着康景深：“对不起，深哥，我有没有抓疼了你？你的皮肤…”
看着唐明月像对待瓷娃娃一样的对待自己，康景深再也绷不住了，深深的叹了口气，抓着唐明月的肩膀，把她扯了起来。
唐明月屏着呼吸，呆呆的看着康景深。
康景深看着眼前单纯又认死理的女孩子，心底里竟然升起了一股久违的心软：“明月，你应该知道的，我根本不是什么大仁大义的良善之人，我救下你，就是一时起意，这几年，你照顾着我的方方面面，早已经尽够了。”
“我的事情，事无巨细的都跟你说过，不管是造化弄人，还是我因不平而抗争，总归，我做了那么多坏事，是个不可辩驳、彻头彻尾的大坏人。”
“你跟着这样的我，会有什么好结果呢？”
康景深抽掉了领带扔在一边，又解开了规规整整的衬衫领口扯开，露出半个光裸的胸膛，又摘掉袖扣，将袖子卷得很高。
站起身，又将脸凑到了唐明月面前，贴得极近极近。
“唐明月，你仔细看看，你所谓的救命恩人，你们称呼的康公子，就是这样一个拼凑出来的怪物，他身上的皮肤，没有一块是自己的，你仔细的看一看，这些斑驳的痕迹，这些狰狞的伤口，长久的面对着，你不觉得恶心和害怕吗？”
唐明月急切的摇着头，眼泪随着摇头的动作，又飞溅了出来，只不过，她的眼底并不是闪避和嫌弃，而是深深的疼惜。
“深哥，你不恶心，我也不害怕，我时时刻刻看着都不害怕，你就是比现在更恐怖，我也不会害怕！”
“深哥，你不要赶我走，如果你真的觉得别人看着你会害怕，我不会啊，至少我不会啊，就算没有人待见你，还有我啊，我会陪着你，永远的陪着你，哪怕你坏事做尽！”
“深哥！”
康景深俯身盯着唐明月流泪的眼睛，突然感觉自己的眼睛也有点发酸。
真是离谱，几世加起来，好歹也是活过上百年的人了，竟然还是会被感动？
得是有多缺爱呀？
康景深蓦然伸出一只手，捏住了唐明月的脸颊，带着毫不怜惜的力道。
“唐明月，你知道你说这些话意味着什么？”
唐明月艰难的摇摇头，又点点头。
“不管你知不知道，我还是要告诉你，今天，我放你走，你如果不走，那么从今以后，天堂也罢，地狱也好，你都得忠诚的待在我身边，你懂不懂？”
康景深又凑得近了一点，瞳孔对着着唐明月的瞳孔，鼻尖都差不多贴到了一起，喷出的鼻息，清晰可闻。
“这样子，你还是不走吗？”
唐明月脸色爆红，她也顾不得羞涩，认真的点点头，眨了眨眼睛，就着康景深手掌的力道，努力的张开嘴：“嗯，不走！我想陪着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康景深又定定的注视了她半晌，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松开了捏着唐明月脸颊的手掌，顺势帮她捋了捋耳边的碎发。
然后又恢复了麻木的样子，直起身，淡淡的道：“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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