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声音中带着深深的悲戚。
“语世，我们曾经见过，你还记得我吗？”
男子苦笑，“记得，全都记得了。”
他的眼中倒映着清浅的光。
“你叫莫染，住在不周山的北面。是一只树妖。我们曾经约好了，来年的四月再相见。”
“但是到了来年，我便已经不记得你了。”
他轻轻抬起了手，握住莫染环抱自己的手臂。
“对不起。花妖的生命太短暂了。”
无觅看着水面上两个依偎在一起的人影，手中的长鞭轻轻颤抖着。
而她身后的无面鬼，已经不知去向。
漫漫大水中央的桃花树，方才被刺穿的树干，原本留下了一个赫然的伤痕。
却被一股柔软的力量包裹着，绿意盎然的枝蔓，从黑漆漆的空洞之中，蔓延生长了出来。
莫染搂着语世，感受到他身上的灵力在逐渐被抽离，流失。
这个美丽的身躯，如同玻璃一般虚弱易碎。
她抬起头来，盯着不远处的狼女无觅。
“你是——千年的椿树妖——”无觅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原本以为这一行应该是轻松顺遂的，不过是对付一个没有灵力的书妖，和一群柔弱的花妖罢了。
没想到竟然惹上了意外的麻烦。
莫染原本淡然从容的眼眸之中，深藏着憎恨和杀意。
她一动不动，脚边的枝叶，却生长得越来越繁茂，织成了一张藤萝网，将她和水中的语世托了起来。
而盘绕在深深水底的粗壮根脉，再次如同巨蛇一般爬行滚动着，搅扰着一汪静水。
波澜不惊的水面，以语世和莫染为中心，翻卷汹涌了起来。
浪花乍起，水面上的桃花瓣，从冰冷的水中倒飞起，向空中升腾去。
“不好，看来是树妖发怒了。大家抱紧桃树干。”阿子说道。
华予伏身在一个树杈之中，手中握着方才捡起的帏帽，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却无力做什么。
桃花逆飞，漫天狂卷，在空中瞬时千变万幻。
时而是一只巨大的鬼面，张着獠牙，向无觅撕咬去。
时而变成一只长剑，直直地疾飞刺去。
无觅举着的长鞭将桃花瓣抽离，千万片细小的粉红瓣，却又汇聚了起来，绵绵不绝，难以击毁。
随后在她不经意间，水面突然出现了万千藤条，将她层层缠绕了起来，不得动弹。
“领主，看来这次任务，是完成不了了。”无觅的表情扭曲着，挤出了一句话。
随后身形陡然变小，幻化成了一只雪狼的模样，如烟一样，顺着树藤之间的缝隙流了出去，消失了身影。
水面终于再次平静了下去，方才被灵力扬起的花瓣，再次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在那漫漫的桃花雨中，白衣的莫染，搂着绯衣的语世，在水的中央，迷乱了花影。
“那个狼女姐姐走了。”阿生喃喃了一声。
华予盯着他，“什么？狼女姐姐？”
“为什么叫我就是华予呢？”
后面的几个影子侍卫都忍不住笑了笑。
阿生并未感觉到华予语气的奇怪，又指了指树下的语世。
“但是桃花哥哥刚才受了致命伤，看来是坚持不了多久了。华予，你能救他吗？”
“先生应该没有办法了，她现在并没有灵力。”阿子说道。
小童子抬眼望了绿衣侍卫一眼，表情中含着一丝敌意。老气横秋地责问道。
“你这个侍卫是怎么当的，为什么她灵力都丢了呢？”
“这——小娃娃，大人的事儿，你就别多管了。”阿子语气僵硬地说道。
“我知道了，是叶轻尘干的吧。”阿生双手抱在胸前，向外斜了一眼。
“这？先生，这个娃娃怎么这么有意思呀。”
小童子转过头来，瞥了他一眼。
“不要叫我娃娃，我叫阿生。”
“还有，今天要不是我及时出现，华予估计就被那桃花妖给骗了。你以后干活上心一点，不然小心遭叶轻尘骂。知道不？”
阿子竟然被小童子的话哽咽住了，不知如何回应。
华予忍俊不禁笑了笑，“行了，阿子，你先退下吧。这里没有危险了。”
她直起了身子，从桃树枝杈之上跃了下去。
地面的水，在不知不觉中，逐渐干涸了。
由外圈向内，一点一点露出了原本黑漆的泥土。
桃红粉白，再次褪去，如同百年前的景象一样。
“莫染，恐怕我们的缘分，只能止于此了。”语世轻声说。
“对不起，我总是丢失我的记忆，没有办法将你记住，真的对不起。如今方才想起了一切，却又要死了。”
他被这深深悲痛的宿命感包裹住了，一恋哀戚。
“没事，我们约好，明年的四月，桃花开放的时候，我们再相见，好吗？”
莫染的头，靠在语世的肩上，强忍住了语气中的哭腔，温和地说道。
语世无力地笑了笑。
“好，这一次，我一定会记住你的。”
“明年的春天，等我。”
他在虚枉的承诺中，闭上了眼睛。
莫染的怀中，突然空了。
那个温软的身躯，化作千万片柔美的花瓣，吹散在风中。
轻轻地抚在她的额头，如同一个温柔的吻。
她的手无力地松开来，佝偻着身躯跪在地上，原本光洁的面容，逐渐爬上了一条一条细细的纹路。
流光刹那，容颜凋谢。
莫染又恢复成了之前老妪的样子。
仿佛方才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幻梦。
这一世，无尽轮回的爱恋，还是走到了终结。
桃花谢了，来年还能再开。
然而桃花树死去了，就再也无法重生了。
“莫染前辈，请你节哀。”华予劝道。
老妪缓缓站了起来，脸上恢复了原本的从容。
“我早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天了。”
“这里的桃花林，在百年之前就已经奄奄一息，强弩之末。”
“是我舍不得他，强行输送了灵气。最后不过是一场虚空，也许，我早就应该放手。”
她转过身来，朝华予挥了挥手。
“这个东西给你，应该用得着。”
华予双手去接，一颗浑圆的淡绿色的珠子，落在了手上。
“这是——花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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