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院子里寂静无声。京城皇宫的清波殿内的气氛却是紧张而肃然。
清波殿位于后宫中路偏后，紧临着揽月湖，是皇太后孟氏的寝宫。此时已是月上中天，殿内却是灯火通明，孟太后坐于上首，双手紧握着椅子的把手，因为过于用力指节都泛了白。
汉白玉地面上一只番邦进贡的珐琅瓷盘口长颈花瓶被摔得粉碎。宫人跪了一地，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太后娘娘息怒，别气坏了身子。”身着太监总管服饰的赵春常轻声劝着。
孟太后眉头紧蹙，道：“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就把人给斩了？”
燕奉路传来了消息，几天前孟子真被斩首于燕奉路府衙前。他在云逸县的府邸被抄了，所有家产都充了公。
赵春常挥了挥手，宫人们都松了口气，连忙有序地退了出去。
“回太后娘娘话……”赵春常凑到孟太后跟前，把得来的消息详细地说了一遍。
“你说什么？”孟太后咬了咬牙，“子真也是个不争气的东西，眼皮子怎么就那么浅？家里短他银子了？他这一死不要紧，却是丢了整个孟家的脸。”
“太后娘娘想想，那燕王是什么人，孟大人落到他手里还能有好？”
孟太后深吸了几口气，把心头的怒火压了压：“你刚才说是老九手下的小奴查出来的，他身边何时多了个小奴？”
“听说是燕王前阵子在外面捡的，出来进去带在身边。那日燕王在外书房用午膳时都让他陪着，可见对他不一般。”
“哦？他居然让一个奴才陪着用膳？这倒是新鲜事儿！”孟太后挑了挑眉，“是个什么样儿的人？”
“十三四岁，据说模样长得挺俊，就是有些瘦小。”
“能俊得过段长风去？”
“那倒没有，这天下能有几个人比得过段长风的。”
孟太后思忖片刻，突然拧眉道：“不对呀，费宏方都没查出什么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大本事？你再给那边传个话儿，仔细查查。哀家倒是要看看，到底是子真贪赃枉法，还是老九借着他要整治孟家。还有，查查那小妖奴到底什么来历。”
“是，太后娘娘，老奴遵旨。”
……
两天之后的下午，铜马村来了几个道士。为首的是位五十岁左右的道长，身穿藏蓝色丝锦道袍，手持拂尘，玉簪别顶，三缕长髯飘洒胸前，一派道骨仙风。他自称姓雷，是奉了燕王之命前来超度亡魂。
里正连忙将人迎进村里休息，上了茶，才客气地问道：“道长，做法都需要准备些什么？”
“该带的东西贫道都已带来，里正只需三荤四素、米饭馒头及鲜花供果即可。另外，让村里每家出一人，一更时分一起前去为亡者送行。”
“好，我这就差人去准备。”
雷道长点了点头，一撩拂尘，闭目打坐。
里正这边张罗着准备东西，各家通知傍晚一起上山。那边雷道长带来的几个小道士先行上了山，布置法坛。
一更鼓点敲过之后，里正带着村民随雷道长一同上了山。
到了半山坡上，小道士们已经摆好供桌，桌上插着招魂幡等旗幡，还有几根儿臂粗的大蜡烛。同时设了阴阳坛，在阴坛上摆上亡人的牌位，鲜花供果，三茶四酒，三荤四素，香宝蜡烛，还有一大摞的纸钱。
雷道长换了用金银丝线绣着道教图案的法衣，手持桃木剑，登坛作法。
只见他口颂法诀，手中结了个法印，桃木剑扎着的符箓突然无火自燃。紧接着盘膝而坐，口中念念有词：“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小道士们也围坐在法坛周围，齐颂往生咒。
夜晚的山上起了风，半明半暗的月亮隐在云层之间，供桌上的幡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纸钱烧成的灰漫天飞着，山坡上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突然“咔吧”一声，供桌上的一只招魂幡从中折断。紧接着就听见一个小道士哀嚎了一声，晕倒在地上。
旁边的师兄弟刚要去扶他，就见他又突然坐了起来，两眼上翻几乎只剩下眼白，浑身抖动不止，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师弟，你怎么了？”离他最近的一个小道士刚要伸手拽他，却听到雷道长喝了一声：“别碰他！”
小道士吓得缩回了手，连连后退。
雷道长从法坛上下来，几步来到近前，手掐法诀，指向姓简的小道士的眉心。
那简姓小道士突然停止了抖动，咧开嘴桀桀地笑了：“臭道士，你我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休要挡我的路。”忽明忽灭的烛光印在他的脸上，带着几分怖人的阴森。
“你想做什么？”
“我只想问问我家娘子，为啥要害我？”
“谁是你的娘子？”
“翠儿。”小道士的目光直落到站在人群中的朱氏脸上。
朱氏面色惨白，“嗝”了一声，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她的闺名叫朱玉翠，平日只有家里人才叫她翠儿。她与这小道士从来没见过，他如何认出她来，又唤了她的名字？
周围的村民连忙扶住她，又是掐人中，又是拍后心，总算是把朱氏弄醒了。
“翠儿，你我夫妻一场，我对你不薄，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那边的小道士又开了口。
周遭的村民皆是吸了一口凉气，有人惊呼道：“是刘二，刘二上身了！”
“有贫道在此，大家不要怕！孽畜还不速速离开！”雷道长手中的桃木剑挽了个漂亮的剑花，指向小道士。
小道士本要起身，却被定在了原处，抬头对雷道长说：“修道之人有好生之德，求道长开恩，我做完自己该做的事自然会走。”
村民中突然有人壮着胆子叫道：“刘二兄弟，咱们村里的人平时对你都不错，你有冤报冤，可别伤及无辜啊！”
“各位乡亲放心，我只想问我媳妇几句话。问清了就走，不会叨扰大家。”
“那你快问吧。朱氏，朱氏呢，你别往后躲，好好回你相公的话。”
躲在人群后的朱氏很快被揪了出来，跌跪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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