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室门口，拿着小木盆排队等着洗澡的小宫女们，终于松了一口气儿，有的哼着小曲儿，有的转头贴脸地说笑。
我前面站了一个素月色褂子，深雪青色长裙的女孩子，个头比我稍小一些，散着一头乌亮的头发。
众人大都着绿穿红，惟有这女孩子穿的素雅，我想，这女孩儿应该有些修为，我想跟她说话，又不知道她的脾气性格，犹豫了一回，便只轻拍了一下这女孩子的肩膀。
那女孩转过头来，甜甜一笑，道：“姐姐有何事？”
我也笑道：“见你穿的素，倒是比众人不同，有些疑惑呢。”
那女孩儿看了看周围，道：“这个嘛，我回头再告诉姐姐。”又道：“不知姐姐怎么称呼？”
我笑道：“还不知道咱们两个谁大些，谁小些呢，就称我姐姐。我叫妧伊，今年十四了。”
女孩儿笑道：“果真是姐姐了！我今年十三岁，姐姐叫我祁玉就是了！”
说着，又望了一眼排队的人，道：“咱们等了这么些时候儿了，还不到咱们洗呢！这些人一个个也没想法儿，不快快的洗罢了，回去屋子里收拾准备着练习，还在这里磨叽。”
我一字一句听得这些话，这祁玉果然有些想法的，不与众人相同，于是道：“你瞧，前头排着的也没几个人了，一回进去四五个人呢，眼看就到咱们了，你稍微耐着些儿，也就快了！”
我们俩又聊了一会子，便轮到我们沐浴。我进了沐室，见这里是一排五个木制大浴桶，每人用一个，旁边小桌子上，还有许多擦身的手巾、皂荚之属。
很快沐浴完毕，我换上了之前新领的淡绿色春绸衣袍，白绫子袜子，青色碎花矮底鞋，又松松地挽了个慵妆髻，与祁玉闲谈着，回了屋里。
祁玉住的地方就在我隔壁，想到这一点，我心中十分欣喜。
我回到屋子里自己的床铺，在床脚的小木柜子里头整好我的衣物用品，叠好被褥，坐在铺上，环视屋内。
这间屋子里有五六个铺位，我左右两边的铺位都空着无人，墙边摆了几张说不出是什么木头的粗椅子，桌上设了几方铜镜，看着还算精致有光泽。
我和屋里的几个沐了浴才回来的女孩子互相认过，又叙了一会儿，便去隔壁找祁玉说话儿。
我们一起坐在祁玉的铺上，我摸了一把我的头发，道：“方才洗了澡，头发这会子还是湿的呢，时间长了恐湿气侵袭体内，外面日头甚好，咱们去把头发散一散晾晾罢！”
祁玉道：“正是呢，趁着这会子姑姑还没叫练习做事情，快晾一晾罢！”
说着，我们就解开头发，拿木梳将头发梳开，出到屋外台阶上晒头发。
外面天色晴朗非常，仰头不见半朵云彩，洗毕澡从沐室回来的女孩儿披着长长的湿发们正往屋里走，角落里三四个小太监围着正在说着什么，一脸高兴的样子，四下倒是没见着宣公公和梅清姑姑。
台阶上到处围着刚沐浴完毕晾着头发的小宫女，大家见梅清姑姑不在，便叽叽喳喳你言我语地打闹说笑。
我本就不喜欢热闹，便拉着祁玉出了妧德苑，走到苑外一处安静处，二人靠着爬花墙根坐下，倚着红墙晒头发。
坐在墙根，天空在眼前变得更高、更远，也被慈仁宫后殿那辉煌的金顶子映得更加湛蓝。唯一的缺憾是，这不是一片完整的万里长空，而是被紫禁城红墙上的黄瓦一片片割去了棱角的残空。
祁玉瞧了一眼天空，道：“要我说，今日这样舒服的日子一年也没几遭儿了。我看那梅清姑姑年纪也不甚大，也算不得小，这样儿年纪的女人折腾起人来可是厉害的！”
我有些奇怪，便问她：“何以见得呢？咱们学礼仪、做事情，只要尽心竭力做好了，想来姑姑也不肯责怪我们的。”
祁玉道：“所以说！你们这些人呐，真是什么也不懂。”
我被祁玉的话说的更加好奇了，道：“此话怎讲？总觉得你年纪虽不大，倒像是知道许多东西似的，先前你说回头告诉我为什么穿的素，也还没告诉我呢！这会子大家各自忙乱的，你告诉我了罢！”
祁玉捂着嘴一笑，道：“什么叫‘我像是知道许多东西似的’，我本也知道许多事情呢！你凑近些儿，我一一说与你听听。”
于是我把头凑过去，祁玉悄声道：“我家里有位姑母原来在宫里头当过差的，后来年纪到了放了出去自行婚配，我来宫里头之前我姑母便说了，宫里头女子多，自然许多说得说不得的大小事情也多。咱们作为宫女，地位卑微，所以为人低调、不树敌是头一原则。正所谓‘枪打出头鸟’，所以你可明白了为什么我穿的素呢？”
这个不难理解，我便笑道：“想必是要在众人，尤其是姑姑们跟前，温顺平和些的意思。”
祁玉也笑了：“你头脑还算灵光，可有一点也没想到。这些教咱们的姑姑，年纪大则三十出头，小则二十岁往上，也就是比咱们进宫早几年。她们在这宫里头这几年，想也是受尽了折磨辛劳才做了教引姑姑，如今可不也要使咱们这起新来的也受一受，以标榜她们年长尊贵的姑姑身份呢！故此，你即便不犯错，她们哪一日不高兴了，也要寻你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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