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邢瑜推开浴室那一扇门之前，他所想象的未来，都是光明美好的。
未来里，二叔和豆豆都会成为国际闻名的演员，说不定他们俩上台领奖的时候，还会说:“我要感谢生命中一位亲人的陪伴，他给了我关怀和支持“之类的。
豆豆在他心里，一直是最乐观豁达的代名词，虽然这是一场不小的挫折，但是没理由豆豆不会过不了这个坎。
更何况，还有他陪着呢。
所以，邢瑜想象过，门里的何亦度，也许在哭鼻子，也许在伤心难过，也许情绪不稳定，那都没什么，他会过去拉住他的手，紧紧抱住他，告诉他:“别怕，还有我。“
但他从来没有想过，推开门后，见到的是弥漫的水流，和翻涌的红色。
浴缸里还在放着水，水已经漫出来了，没有开门前，在地上积成一片小小的水洼，何亦度靠着浴缸旁边的墙壁，紧闭着眼，嘴唇苍白，他的衣服已经湿透了，洁白的衬衫粘在身上。
他的左手拿着刀片，右手瘫在地上，手腕处有一道狭长的伤痕。
邢瑜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颤着声音问了一声:“豆豆？“
里面的人没有回答他，也没有办法再回答他。
邢瑜眼泪一瞬间就涌了出来，他的脑海里一瞬间如同烟花爆炸，嗡的一下，他觉得自己仿佛还站在这里，又觉得自己灵魂也已经飞走了，他有些迷糊，忘了这是哪里，自己是谁，发生了什么事。
下一个瞬间，他又猛然清醒过来，撕心裂肺的一声尖叫，引来了别墅里的其他人。
再然后发生的事情，现在回忆起来，已经不太真切，那一天，来了警察，也来了许多记者。
他给二叔打电话，那边依然是无法接听。
别墅里又没了人，有的去了警局做笔录，有的去拦着那一群媒体，他一直在别墅里来来回回地走，除了三楼那间房不去，他从下午一直走到了晚上。
没有办法，他不能闲下来，一停下他脑海中就会出现刚刚的画面，就会出现何亦度在浴室中绝望离开世界的样子。
天黑了，他第无数次经过后院，这里有太多他和何亦度美好的回忆，他眼圈一红，正准备离开，忽然看见泳池水上倒映着天上的一轮明月。
月光太温柔，美得不真切。
邢瑜长长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果然是老了，要不然怎么会开始频繁地回忆起过去？
孟衍本来睡眠就浅，这个姿势又不舒服，所以邢瑜一叹气他就醒了，睁开眼就见对方垂着头，眼眶似乎是又红了。
……怎么又要哭了吗？
孟衍伸手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
邢瑜猛然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孟老师，我打扰你了吗？“
“打扰到才好。“孟衍扭了扭脖子，“这个姿势睡一晚，明天我可能得瘫痪。“
有人说话，让邢瑜心头的慌乱霎时渐弱很多。
孟衍见他神色不对，询问道:“怎么了？如果有想倾诉的东西可以告诉我。“
说完怕他有压力，又接着道:“如果不想说，也没关系。“
邢瑜一直沉默着。
就在孟衍以为他不会说话，准备起身离开时，邢瑜开口了:“孟老师，你知道何亦度吗？“
孟衍一愣，邢瑜总是会说出各种他难以预料的话来。
但他还是配合地在脑海中想了想，说:“嗯，我知道。“
“诶？“邢瑜有些惊喜。
本来这个问题只是他顺口一说准备引入话题的，没想到孟衍居然还记得豆豆。
孟衍看着他眼里的神情，点头:“我看过《惊更》，记得他的表演。“
那是何亦度的第一部片子，后来邢瑜每次想起何亦度时就会翻出来看，里面何亦度的台词，就算是倒过来让他背，他也毫无障碍。
邢瑜开口:“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笑得特别好看，我问他叫什么，他说他叫何亦度。“
邢瑜垂眼，声音虽然没有什么太大起伏，可是任谁，都能听出他的难过。
“他普通话不标准，我听成了何亦豆，于是他就成了我的豆豆，我说我叫邢瑜，他说成了邢橘，然后，我也成了他的小橘子。“
孟衍沉默下来。
在他的印象中，这个叫何亦度的童星，媒体对他最后的报道，好像是割腕自杀。
孟衍顺着他的话问:“你们是好朋友？“
“对。“邢瑜点头，声音坚定:“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可是他走了……“邢瑜整个人都低落下来，脸色苍白:“我刚刚梦见了他，我问他为什么要走，他说他捉月亮去了……“
孟衍忽然伸手，轻柔地拭去了他眼角边的泪珠，邢瑜这才发现自己哭了。
邢瑜苦涩笑了笑:“其实后来我想到他的时候，已经不会哭了，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邢瑜，你看。“
孟衍离他本来就有些近，这句话仿佛是贴着他的耳朵说的，邢瑜的心头像是泛起了一阵涟漪，解冻了之前冰封的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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