沫沫肩膀一跨，无奈地顿住了脚步。
慢慢地转回身，无辜的眼神偷偷撇了王蓁一眼，那眼神中意思分明：姑娘，我已尽力了，无奈将军实在英明，你自求多福吧。
“本将军替你做主，若你说实话，便用不着回去面壁了。”
李嗣源说的直白，自动忽略掉王蓁同沫沫主仆之间的眼神交流，话锋直接切入主题。
沫沫端端正正地重对李嗣源施一礼，说道：“其实这件事都已经过去多日，姑娘的手伤也都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所以，将军才一直不曾察觉。”
“蓁蓁的手因何受的伤？”李嗣源问道。
沫沫屈了下膝，道：“回将军，是安娘与春池成亲的那日晚间。当日，将军兴起弹奏了一曲《广陵散》，姑娘听闻将军自幼酷爱此曲，便铭记在心，当晚回去寻来曲谱研习。次日，还亲往竹意轩请教安先生指法，手指便是此后练琴时被琴弦割伤的……”
“沫沫，不许胡说，还不退下！”
王蓁厉声喝止，却见沫沫仰起脸，眼睛里却已湿漉漉的。
沫沫倔强地不肯走，继续说道：“自从锐麟军入蜀后，将军一日忙似一日，姑娘几乎天天见不着将军的面。姑娘喜欢听戏，可出去一两回，外头就风传姑娘行止无度，有失贵门仪德。姑娘不过心情好时出门化了个妆，还特地戴了帷帽，也被传的妖艳惑众，色诱将军，几乎闹得满城风雨。姑娘在府中闷的慌，便寻出旧日的木剑练了一段剑气浑脱，也不知被哪位来拜访的贵妇看见了，出门就说姑娘烟视媚行，喜好艳俗声色。姑娘只得将丁十六娘赠的剑重新束之高阁，躲在房中终日足不出户地习琴，习将军所爱的《广陵散》。姑娘以前的性子多活泼啊，将军看看她现在，人是变得娴雅端庄了，可还曾见她旧日的模样？”
沫沫一番话说完，房中静极，只闻窗外更漏滴答，滴答如玉珠碧落的声音。
王蓁见李嗣源迟迟垂眸不语，便对沫沫道：“你说够了吧，还不出去！”
沫沫行礼后，悄悄地转身出去了。
端立在旁边的春池见状，低声说了句：“若将军没别的吩咐，属下退下了。”说完也跟着出去了。
房门开合声落，房内只余李嗣源和王蓁。
王蓁绕过书案，缓缓踱步到摆放信件的匣子前，轻轻打开匣盖，将里面摆放整齐的一叠信件取出来，放在李嗣源的面前。
看了他一眼，王蓁温和低语：“你别听沫沫的，哪有她说的那么严重，我现在过的挺好。”
李嗣源抬起头，深邃若潭的眸子定在王蓁玉色容颜上，低语：“是我……忽略了很多。”
王蓁望着李嗣源那对怎么也看不腻的漂亮眸子，牵着樱色的唇角一笑。
抬手由发间缓缓地抽出一根和田白玉嵌宝簪，举着递到李嗣源面前，含笑道：“你看这根簪子，玉质剔透，水头这么足，一看就是罕有的货色，还有上面镶的这颗玫红碧玺，这么大的一整颗玫红碧玺石，恐要价值连城吧。这么昂贵的首饰，在我的妆台匣子里还不知有多少，没准儿明天或者后天，马上就会有更好的又送来。今日戴过的这根，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我彻底遗忘。”
李嗣源静静地听王蓁说话，抬起手抽出她指间的玉簪亲手为她重新簪入鬓发，温柔道：“每个女子都喜欢美丽的东西，我只希望尽我所能，将世间最好，最美的东西呈于你眼前。你是我的女人，这些，本就是你该享有的。”
王蓁偏着俏脸一笑，继续道：“是啊，在这世界上，能享有这些荣华富贵的女子当然不止我一个。你看每日来咱们府中拜访的那些侯门命妇，她们也同我一样，每个人都是绫罗加身，珠光宝气。可是，她们穿戴的这样光鲜，却要小心翼翼地在我面前趋炎奉承，赔笑卖乖，她们又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她们的男人发前程？可是再看我，同她们一样，穿最好的，戴最好的。不，我穿戴的远胜于她们。可是我，却谁的脸色都不用看，也从不用对谁示好。”
“这是自然，你是我的女人，当然不用这么做！”李嗣源语气虽然稳如，却俨然一副理所应当的姿态。
在他的概念里，所谓尊荣，除了可敌国的财富之外，更重要的是至高无上的地位。
他要给王蓁的，财富不过是表象，尊贵才是实质。
王蓁面儿上仍持着淡如雏菊的浅靥，水晶一样的眸光向李嗣源面前那一沓未拆的信件上一扫，和笑道：“当真没有我当做的么？可我却记得，每次你读完王妃给你写的信，总说里面会提到我，难道我连给王妃的回信也用不着么？”
李嗣源默然不语，只微蹙眉心安静地望着王蓁。
王蓁仍带着安静的笑，继续道：“我晓得，此前我曾无意中说过一句‘我不愿意常与王妃通信，叫人听了像我多巴不得早点嫁给你，急着攀高枝儿似得’自那之后，你再不提让我给王妃写信一事。其实我心里都明白，你是一点儿也舍不得我为难，处处护着我，生怕我受一点委屈。”
话说至此，王蓁轻轻地叹息一声，语声悠然：“我怎会不明白，并不是我不需要做这些场面上的应酬，全是被你的宠的，惯的。是你，让这些繁琐之事一分一毫都不曾来至我的眼前。”
李嗣源始终垂眸认真听着她的话，末了，缓缓抬起眸，深邃若潭的眸中漾出浅淡温和的笑意，伸出手牵住王蓁。
将她带至身畔，李嗣源温和道：“原来你这只贪吃的小东西，也有这么多转弯抹角的心思，我还以为你腹中的一根肠子，只认得豌豆黄呢！”
王蓁拍掉李嗣源放在自己小腹上的手：“去你的，你才只认吃呢！”
李嗣源仍是那样温柔地和笑，只是凝着王蓁的眸如骤雨初歇后的镜湖，澄澈如水：“你想多了，这些小事我自会处理妥当，当真用不着你操心。”
听他这样说，王蓁但笑便也不再说什么，只伸手由那一叠信件中抽出王妃寄来的那一封，递到李嗣源身前，道：“好吧，之前的我再不提了，如果这一封信中有提到我，我就给王妃写封回信，也算我一点孝心。”
李嗣源接过信，侧眸窥着她的笑靥，也点头一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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