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李嗣源那双好似能洞穿人心的深眸正将自己望着，王蓁不觉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扯出一抹笑：“呃……你的茶喝光了，我再去给你添些温汤。”
王蓁说话时急匆匆就要起身，却不防踩住了薄纱衣袖，身子一个趔趄，赶紧用手臂撑住茶几才勉强没摔倒，却由袖袋里掉出一个小东西在茶席上，一直滚到李嗣源的腿边。
李嗣源伸手将那小东西拿起来，仔细打量片刻，抬眼看向王蓁：“这个摩睺罗你哪来的？”
王蓁先前还一阵心疼，此时看他手里的摩睺罗好端端没摔坏才放了心。
王蓁心想若照实同他讲，又恐惹出许他多疑问，还得费劲解释一番，便索性编了个囫囵的小谎：“七夕节梁帝赏的，很好看吧？这么精巧的小东西，除了皇宫里头，外面集市上绝对是难得一见的。”
李嗣源长眉微蹙，漆黑的眸子认真凝着王蓁：“这东西绝不会是梁帝送你的，你说实话，你手里怎么会有西域王宫中的东西？”
王蓁蓦地瞠大美眸：“什么西域东域的，你胡说什么啊，这就是梁帝赏我的，你快还我！”说话时，王蓁绕过茶桌，伸手就去向李嗣源手中夺。
李嗣源利落避开王蓁伸过来的小手，迅速移到另一只手里，依然神情肃然看着她。
王蓁自然没他胳膊长又没他伸手利落，探着身子够了半天也没够着，扯他衣袖又扯不动，气鼓着粉腮将李嗣源瞪着。
“如今大辽国力日渐强盛，大梁腐败懦弱，大辽早已不再向中原纳贡，更何况这件东西是西域部族后宫用来祈求子嗣用的，母骆驼头骨本就是西域部族的圣物，西域部族的首领常用其祭奠塞外之主长生天，更不可能随便传入中原，你老实讲，这东西到底哪来的？还有，你既住在这深宫里，又是跟谁学的剑术？”
李嗣源问这番话的时候，语声肃然，精亮的眸子认真凝着王蓁的脸。
见王蓁表情总算比方才认真几分，人也安静下来。李嗣源觉得王蓁这回多半能认真些同他讲话了，却不料，王蓁开口便是一声惊呼。
“哇，你居然一眼就认出这摩睺罗是拿骆驼头骨做的，还能瞧出是只母骆驼的骨头，太厉害啦！”
李嗣源额角青筋跳了几跳，紧呡的薄唇沉声道：“王蓁你听话能不能抓重点！”
王蓁眨巴眨巴美丽的大眼，哦了一声，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瞒不过李嗣源的精明法眼了，只得垂着眉睫，摆出一副老实相：“好吧，我说实话，这东西是丁十六娘给的，剑术也是她教我用来防身的，就这样，实话说完了。”
看着王蓁站起身，去摆弄红泥小茶炉，李嗣源好看的长眉却蹙的更紧了几分。
在王蓁一番死乞白赖缠磨下，李嗣源总算答应陪着她下了整整一个下午的双陆，虽然输的有点惨，不过王蓁总算过足了棋瘾。
恪尽职守地伺候李嗣源用过了晚饭，又守在净室门口待他洗完了澡，王蓁才返回薇璃宫。
晚间，李嗣源独自坐在寝殿内，修长手指轻轻运弄一十三根琴弦之间，如水潺音清凌流淌，琴声饱满深厚，于静夜中缓挑肃韵，穆若生风。
在舒缓雅乐中，扑棱棱一声羽翼煽动的气息由后窗猛灌进来，一道皎若堆雪的白影鱼箭而入，伶俐地落在李嗣源身前的琴架上。
琴声渐驻，李嗣源由袖袋中取出一支紫竹雕刻的螺形鹰哨，以丝线绑在迦楼罗的一只厉爪上，抬手抚了抚它光洁的背毛。
迦楼罗扇了几下巨大有力的羽翼，在李嗣源渐起的琴声中跃窗而出，白色闪电般瞬间消失在沧然夜色中。
而在同一片月朗星稀的夜空下，距离清溪阁不远的薇璃宫中，王蓁也正在接见一位不速之客。
关于这位不速之客，在王蓁的印象里，其一直都活在宫内精彩跌宕的八卦段子里，王蓁也曾一度对这位大人物十分地膜拜，并殷切地期盼这位大人物能好生将朱友贞看的再严实些，最好让他莫再三更半夜来搅扰她的好梦。
如今这位膜拜对象竟然就端坐在王蓁的寝宫里，以至于王蓁将茶水递在人家手里的时候，还有点没回过神来。
南子皇后端着茶盏，优雅地小啜了一口，勾着妩媚红唇笑道：“连皇上都曾在本宫跟前夸赞王昭容茶点的极好，果然，本宫今日也领教了。”
还没回过神的王蓁，听见南子这句太过明显的套近乎话，却因一时反应尚不灵光，脑抽地回了句：“呃，这茶是沫沫沏的，本宫还没……”
话说了一半，后腰眼被人猛戳了一下，王蓁疼地一个激灵，回头就要骂人。
却看见身后端立的沫沫，那表情极度夸张到几乎扭曲的程度，王蓁灵台里突然投进一线清明。
赶紧转眼去看南子皇后，一并陪上个灿烂的如花笑，讪讪道：“皇后娘娘谬赞，我也不过是略懂个皮毛，不似娘娘位居后宫之首，风姿仪态倾冠天下。”
幸而王蓁平日常看书，说的虽同是拍马屁的话，却比后宫那些没甚文化的嫔妃们斯文中听，落在南子皇后耳朵里也十分受用，便没计较她先前脑抽的那一句，面上仍端着一副祥和神态。
茶品过了三巡，南子皇后将茶盅子轻轻放下，笑望向王蓁道：“本宫听闻，今日李将军与王昭容走的十分亲近。”
王蓁挂在嘴角的笑容顿了顿，心想：这是要说重点了。
立刻摆出一本正色，并楚楚可怜地低垂下眼帘，王蓁缓缓道：“请娘娘明察，我自入宫后，无一日不悉心侍奉圣上，也无一日不衷心敬重皇后娘娘。至于这几日宫中风闻，全因李将军同圣上提请，让我过去伺候所致，但我可在娘娘面前指天发誓，我绝无半分不忠不义的心思！”
王蓁心想，反正李嗣源不会在这宫里住一辈子，再者这些破事，本身就是他先挑起的事，她才不要替他收拾烂摊子，索性眼下就将责任卸个干净，往后在宫里也好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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