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为自己并未想他而觉着有点过意不去。
含着几分过意不去的眼神，王蓁抬起眼帘偷偷看过去，见叶尧已起身去提红泥小炉上滚开的汤吊子，神光平静自然，王蓁不禁轻轻牵了下唇角，心里先觉着好笑，人家不过随口一句，必定是自己想多了。又忍不住自嘲，自从进了将军府，她的心思好像变得越来越神经质了，若换做以前，她必不会想这么多。
叶尧将滚开的热汤缓缓填入提梁紫砂壶内，又将紫砂壶里的素茶给王蓁添了半盏，见她沉默不语，便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最近听京内的百姓在议论一件事，不知你听说了没有？”
王蓁心不在焉地拿起茶盏喝了一口，顺嘴问了句：“什么事？”
“听闻皇上好像要收回刘鄩的将军印了。”
“啪！”
伴随着叶尧说话的尾音，王蓁手中的茶盏也应声跌落在茶几上，顿时泼洒了一桌子滚烫的茶汁。
顾不得滚烫的茶汤浇在衣袖上，王蓁的手臂越过茶几，一把揪住叶尧的衣袖急问：“这话你是从哪听来的？除了这个还说些什么？”
叶尧被王蓁突然激动的举动弄的有点懵，又见她衣袖上被茶水泼湿了一大片，也不理会她的问话，先将她的衣袖挽起来，用白绢帕子将她手臂上的茶汁小心擦干，顺带检查下她有没有被烫伤，见她手臂的雪肌被烫的红了一片，俊朗的剑眉不觉就蹙了起来。
王蓁此刻已经顾不得被烫，也顾不得叶尧的手直接握在自己白皙的手腕上，什么肌肤之痛，男女有别，于此刻的王蓁全部都成了脑后的浮云，她心里只惦记他刚才的那句。
皇上要收回刘鄩的将军大印。
为她简单擦去臂上的水渍，叶尧仔细查看后确定她的手臂只是被烫红却并没有伤，才放下心。刚抬起眼帘，却又对上她那双焦灼的美眸，眉心不自觉又皱了一下，心里一揪一揪地，觉着很不舒服。
他发现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王蓁根本就全没半分抵免疫力，心绪不有控制就随她的一颦一笑，一喜一怒波澜起伏。这种陌生的感觉在他长至今日的这二十年之中，还从未出现过。
尽管这种无法掌控的情绪让叶尧有点无奈甚至有时候会烦躁和不安，但仔细琢磨，又觉着有个人搁在心里惦着似乎还不坏。
轻轻掰开死死攥着自己衣衫的小手，叶尧对王蓁温和一笑，将她重新按坐在对面榻上，换了一只干净的茶盅重新给她斟了一杯新茶，叶尧将声音放的很温柔。
“我刚才说的不过是坊间传闻，必定是做不得数的，刘将军是大梁的擎天柱，没有了他，皇上连江山都坐不稳，怎会收了他的将军印。再者放眼咱们大梁，除了刘将军，还有谁能拿得动这块将军大印？”
王蓁想起今日在书房中，刘鄩那样的神态和他说的那句“我觉着皇上似乎不愿我再回军营了”只觉心头的闷疼阵阵袭来，下意识伸手紧紧握住面前的茶盏，低垂着眼帘，沉沉道：“民间这样的传闻，必定有其缘故，义父他也……”
王蓁说至此，突然想起来，此时此地自己尚在叶尧的府中，立刻咬住唇，默默地垂下眼帘想掩去心里的焦灼，也顾不得自己今夜的反常言行叶尧会如何想，只觉胸口的闷疼正在缓缓地向四肢百骸蔓延。
叶尧也没说话，静静凝着王蓁如寒鸦翅般微微抖动的长睫，水榭上悬着的灯笼倒影在水波上，微风拂过，突然在她纤长微卷的睫上一闪，如浮金跃动。
那一瞬，叶尧竟有种错觉，几乎将那一闪的波光看成了泪光。
他终究还是忍住，什么也没问，只轻声开解：“民间会生出这样的谣传，其实很容易理解，此番李克用大兵强渡黄河渡口，皇上只派屈将军返回战场，并未让刘将军回去，这便是谣言四起的主要原因。”
王蓁豁然抬起眸子，反问：“可是刘将军身经百战，为大梁打下半壁江山，皇上为何不让他回前线御敌？”
叶尧的目光直望进王蓁如晨露般明澈美丽的眸里，那里面清明干净，没有一丝敷衍和游移，有的只是货真价实的疼和深深惋惜。
叶尧一对俊朗的剑眉不觉微蹙，连带唇角始终勾着的浅淡笑意都不自觉收了。心里有种莫名的不舒服的心绪翻涌，这种心绪让他有那么一瞬，竟然隐约希望大梁的皇帝真的收了刘鄩的将军印。
但这种没来由的莫名不舒服，也只是从他眼中稍纵即逝，快的王蓁根本就来不及捕捉，就彻底消失不见，她眼中的叶尧，仍旧是初见时那般温和含笑的模样。
“皇上或许有他的打算，你没听说过好钢用在刀刃上么？皇上多半觉着眼下的情势，还用不着刘将军上战场。”
叶尧说话时，不着痕迹地将她死死握住杯子的手指掰开，修长手指轻抚过她柔软微烫的掌心，怕那茶杯握久了，烫坏了她的手。
叶尧最后的这句话，总算将王蓁郁在胸口的结开解了一些，王蓁又缩回榻上抱膝坐着，将下巴放在两腿间的膝盖上，表情就像只迷路的猫，失落的分外可爱。
叶尧忍住不探手过去揉她的发顶：“好不容易来我家，不说这些烦心事了。让我看看，你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
说话时，他的手已经解开了荷叶包，立刻扑出一股烤馍的香气，叶尧脸上登时露出惊讶，还有按捺不住的喜悦，这味道他实在熟悉不过了。
“古楼子？你居然带了古楼子！王饼，我真是爱死你了！”
叶尧兴奋地掰下来一块塞进嘴里，只嚼了一口，就皱着眉打量手中的饼，问：“怎么没放羊肉啊？难得做的这么地道，竟然不放羊肉，太暴殄天物了！”
叶尧说话时一脸痛不欲生，那表情岂止是一个饼中没放羊肉，根本就是一顿饕餮盛宴还没吃就被丢进了猪圈里。
王蓁没想到今天竟遇见个吃饼的行家，惊问：“你居然吃过古楼子，莫非你也去过西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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