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些杀手短时间杀了如此多的和尚，自然手中毒药够多。对于经常使毒之人来说，就好比你，都有个习惯。吃饭前定要试毒。大抵这些人都有个心里，害怕保不准什么时候就被人毒死了。这种死法对他们来说很屈辱。另外他们以毒杀人，即使不使毒之人平日里自然也会小心谨慎，以防被毒死。所以，也只有这些人，才不会吃加了泻药的饭菜，自然也不会拉肚子了。”
凤凌烟安静地看着姜厘的脸，直到姜厘有些尴尬地别过头，才挪开视线。
“灯油落到地上，也只有在夜晚点燃的时候，新油滴落才有擦蹭的可能。凝固的老灯油过于硬实，不容易蹭到衣服上，这一点也刚好符合人都是死于夜晚这段时间。”凤凌烟垂头深思，声音如歌唱一般空灵。
“寺里的油灯多是置放于灯台之上，灯台矗立于地，灯托虽内凹以接收滴落的灯油，却终有接满的时候，若不经常清理，满了便会流出来，在地上形成油蜡。对比死的这些人，可以算是没什么时间打理屋子的核心人物。但有一点，为何杀手一定会从灯火附近拖走尸体?”
姜厘吃完一根鸡腿，鸡腿骨戳进柔软的泥地里，指着竖在地上的骨头说道，“假设屋子里有两个人。从毒孔的位置来判断，杀手站于死者身后，且在侧面，而且是靠近火光的一侧。夜晚漆黑，屋内只点一盏油灯未免光线不足，杀手只能靠近火光才能精准的下手。从那些尸身的线索看来，毒孔的位置皆在一处，且无丝毫偏差，这样可以推断，只有在那个位置，毒素才能生效，才能置人于死地。虽然我不懂人体经脉，但毒孔的位置必然是有利于毒素扩散的穴道。因此，杀手必须在光线十足的情况下，才能做到一击必杀。而人死后，身体自然会倒向一侧，在杀手下毒手后，偏向火光的耳根一侧自然会感到异样，并会下意识地抚摸，歪头，甚至扭转身体弧度，人体重心就会向火光一侧倾斜，待人死后，自然倒向了油灯的位置。而若想光线充足，必然离油灯不能太远。无论尸体倒下的时候是否压在地面的油蜡上，在拖拽的时候都一定会蹭到。”
姜厘顿了顿，在风凌烟愈发幽深的视线中继续说道，“天台寺与它地不同，灯架是固定无法挪动的，本身就很牢固。这些和尚的尸体，看起来轻瘦，但我掂量过，即使最瘦的也有七十五公斤。更何况死人比活人要更难拖拽。从抓住的那些奸细中，唯一一个用毒的身形削瘦似排骨，搬个重物身体晃晃悠悠，好似风一吹便会飘走。许是长年累月与毒打交道的原因，他力气不算大，重心也不稳，经常跌倒，所以，他若想拖动比自己沉很多的尸体，稳住自己的身子，自然要借助外力，也就是.......”
凤凌烟望着鸡腿骨，弯腰从地上拔出来，又戳进旁边的软泥里，“他必然一手抓住灯架稳住身子，一手拖拽尸体。这样，尸体自然会从灯架下擦过。”
“天台寺房间的布局，灯架竖在距离门口大约不到一米之处，在拖拽尸体之后，杀手只要背靠灯架，以腿推动尸体偏向门侧，可前行六公分左右，此时在把住门框，拖拽尸体即可，这样，便将尸体拉到了门口，门外等候的同伙便会出现将尸体带走。以他这样瘦小武力低下的人来说，大部分人都会降低警惕，更何况是同门。”
姜厘一下子说了好多话，嘴巴有些发干，舌头轻轻舔舐嘴唇。
“那为何屋外的同伙不进去帮忙而要在外面等人将尸体拉出来?”
“当然了，这些也都是我的猜测。至于为什么门外的同伙不敢进屋，我猜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以免留下线索，打草惊蛇。做完这些之后，会留下一人与那瘦子做戏，装作人此时还在屋内。毕竟从窗外看来，完全看不出屋子里的人到底是谁，最后在由假扮死者的人，匆忙赶往后山，故意被人发现，洗脱瘦子的嫌疑。夜晚黑黝黝的，只要身形相似，模仿好对方的声音，他人很容易辨认不出。”
二人继续往前走，凤凌烟消化着姜厘的推测，听上去合情合理，但总感觉还遗漏了些什么。皱着眉头深思，突然灵光一闪。
“你以泻药试探内奸。但若他们假装也拉肚子，岂不是......”
“没关系的。”姜厘笑着说道，“寺里僧多，茅坑少，几乎都是两个人挤一个茅坑。与其学着那些和尚拉肚子去忍受那股臭味，跟他们挤在一块，不如借口说自己身体不舒服便没吃，或者还未来得及吃就看到有人拉肚子不敢吃了。即使有人假装拉肚子，行为动作，是否真的在如厕，总会叫人看出不对劲来。”
“原来如此。事后只要差人询问，便能揪出反常之人，挨个排查。”
凤凌烟与姜厘会心一笑，渐行渐远，在与智越等人告别后，离开了天台寺。
寺外有高颎留下的兵马等待，姜厘与凤凌烟随着队伍回到了高府。
一路上姜厘游山玩水好不快活，凤凌烟却闷闷不乐。
以姜厘说的，杀手阁从她凌烟阁盗走断肠草，她却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杀手阁这触手伸的挺长啊。
凤凌烟危险地眯起了眸子。看来回去之后，是要好好肃清，整顿了。
断肠草向来被凌烟阁垄断，从不外卖，且隐瞒极好，寻常之人根本探不得一点口风。仅有皇庭及一些隐藏的势力有所知晓。如今，杀手阁不但偷盗断肠草，还利用此毒栽赃陷害于她，让所有人都以为是她凌烟阁杀的人，事后更是制造出被杀之人服断肠草自尽的错觉。虽然现在看来仅有定远一人是如此死法，但保不准暗地里有他们不知道的死人存在。况且，凌烟阁众人向来善于使毒。若祭祀那天，她没有出现护驾，没有智越与高颎等人的力保，当天被下令赶尽杀绝的，定然有她凌烟阁。
思及此处，凤凌烟恨恨地咬着银牙，脸上浮露出狰狞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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