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前面就是赤城了。”
大军穿着沉重的盔甲行动起来委实太慢了，展一舟担心赤城那边的情况，所以只挑了少部分人轻车从简，一路快马昼夜不停的赶往赤城。
今天，刚好是他离京的第十天。
离开了京城，回到了更熟悉的并州，展一舟并未觉得身心舒畅，反而心头的愁绪是一阵胜过一阵。
翻身下马，拿起挂在马脖子上的水囊大口喝了起来，旋即擦干嘴道：“传令下去，让弟兄们且先在此处歇歇脚，这几日辛苦了。晚上，我们再进赤城。”
“将军，为何现在不进？”
小兵疑惑，张口就问，却被展一舟眼风一扫，顿时吓得往后缩了缩。
头顶阳光炽热，挟裹着边城特有的风沙，让人觉得脸颊生疼。
不知是不是错觉，展一舟竟觉得他听到了赤城将士们殊死搏斗的声音……还有鞑子们怪笑着无比嚣张的声音。
看来他得先去赤城看看了。
得了展一舟的吩咐就各自寻找了一块自己尚且觉得舒适的地方坐下来休整的将士们并未曾注意到展一舟已经悄然离开，全都在说说笑笑……亦或者是说着自己对这一仗的担忧，对京中妻儿老小的挂念。
当然也有对接下来的硬仗表示期盼的。
那种，大多都是新兵，还揣着少年人的热血热忱以及建功立业的野心。
唯独只有一人，闷头坐在那里从始至终都没有参与那些人的讨论。
“哎兄弟，你是京城哪儿的人？看你的样子，应该是个富贵人家的少爷吧？怎么想不开跑来军营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趁现在还没上战场，你赶紧写信让你的家人想法子把你从这里捞回去吧……等上了战场，那可就真的是生死有命了。”
“是啊是啊，我们这些来军营，都是因为家里没钱，穷，知道在军营里面至少还有口饭吃，所以才来的，你这样的，何必来趟这趟浑水呢？”
那人话音一落，立马就有人附和着说道。
宋元粟抬眼看了一眼最先说这话的那个男人，是个面色黝黑的瘦猴子，但眼睛晶亮，一看就是个机灵人。
“好男儿志在四方，抛头颅洒热血，为我大洛万年太平殚精竭虑才是我等的使命，好不容易来了，哪有还没上战场就灰溜溜跑回去的道理？”
“这要是让我那帮兄弟知道了，还不得笑话死我？我可丢不起那个人。”
先前说话的两人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摇头道：“你啊你啊，还是太年轻了，年轻气盛啊。”
“现在让你回去是为你好，等回头你想回去了，还回不去了。”
“再说了，比起小命来，被兄弟嘲笑几句算得了什么啊？”
宋元粟只是笑了笑，没再说话，神情还是一如方才的固执。
那两人见状就知道这是个吃了秤砣铁了心的，很快就三言两语的转开了话题。
宋元粟站起来说了句要去方便，就离开了那处，沿着展一舟离开的方向追过去了。
……
赤城内。
展一舟在经过那些已经歪七扭八死去的将士们身上蹭了一点尚未干涸的血渍抹在脸上，又找了地方换了一身普通百姓的脏兮兮的衣服，这才佝偻着脊背在大街上走了起来。
原来方才并不是他的错觉，而是真真切切在赤城内发生的事实。
刚才那一战，应该是留在这里的将士们所能坚持的最后一战……可到底还是没能等到朝廷的援军赶来，拼尽了全力还是让死守了多日的赤城被鞑子们给攻破了……
行走间，展一舟看到有一个极其年轻的面庞躺在一堆浸染了风霜的人中间。
那根本就算不得是个大人，分明是个孩子，身上穿着的盔甲大了他很多，头上被一支铁箭刺了个窟窿，还在往外渗着血……
可能是心里还有挂念吧，即便早就落了气，可眼睛还是瞪得大大的，像是要把眼前的景象一并带到地下去……
展一舟蹲下身来，伸手盖住他的眼睛，帮助他把眼睛合上，道：“太难看了，还是不要看了吧，记着些开心的事情，好好去转世。”
“我跟你保证，我会把赤城从鞑子手里重新夺回来的。”
话音刚落，街角就传来了凌乱嚣张的声音，城中的百姓顿时惊叫，孩子和妇女的哭叫声震天。
“……这个破城，里面怎么什么都没有？亏得我还以为攻下了这座城，可以好好收刮一些金银珠宝呢，听说这大洛最不缺的就是金银珠宝……”
“可是他娘的，什么都没有……连颗米都没看到……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在这里坚守了十多天的？”
“还有这些手无寸铁的人，他们吃的是什么？”
一脸络腮胡的男人大摇大摆的走出来，一面说着还一面动手去翻那些东西，脸上满是不满和嫌弃。
估摸着是被吓到了，妇女死死捂住孩子的嘴，不让他叫出声来。
自己也战战兢兢如同受伤的动物一样站在原处，死死咬着下唇。
忽然，男人停了下来，又倒退几步走到妇女面前，嘴里发出桀桀的笑声，道：“这个小娘儿们看起来细皮嫩肉的，味道肯定不错……生了孩子的女人，老子还没尝过呢，不知道和那些黄花大闺女比起来怎么样？”
男人说着就开始对着妇女动手，根本顾不得妇女身前还站着一个孩子，而此处是在一览无余的大街上。
此等羞辱，妇女自是不肯就范，拼命的挣扎着，声嘶力竭的喊着救命。
可是那又如何呢？
现在人人自危，谁还会有那个闲心去管别人的事情？
大多只是停下来朝着妇女递过去同情的一瞥之后就默不作声行尸走肉般的离开了此处。
不去看，是他们眼下所能做的最好的事情了。
“……救命啊……救救我……”
妇女看着展一舟的方向，眼里写满了祈求。
站在妇女身前的孩子早就被男人拎小鸡仔似的给拎到了一旁，被那些凶神恶煞人高马大的鞑子们给捉了起来，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被另外一个男人欺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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