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他忽然又笑了起来。
阿皎好笑，“什么好事？”
霍去病闭了眼，“不告诉你。”
“说嘛……你这样说了又不说全，叫人很心痒的。”
“偏偏不说。”
霍去病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你想听，去问他吧。”
阿皎伸手去捶他，“无赖！”
霍去病握住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一下，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是我蠢笨。”
他的心突然前所未有地轻松起来，这才发现自己先前有多迟钝，她连行囊都未曾收拾，哪里是要走的模样。
都是他自己，患得患失。
阿皎莫名其妙，嫌弃地将手在他的胸口抹了抹。
*********
灞桥之畔，柳绿如织，长桥如虹，横于水上，正是春光将尽的时候，微微熏热的风拂来，茂密的青碧之色映入灞水之中，川流不息的灞水便也是春波碧绿。
冯曦抬手挡住已经有些温烫的日光，轻轻笑了一声，“诗经里说，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而我却恰好是相反的，来时雨雪霏霏，去时杨柳依依。”
怀里的嫤儿小声地呜咽了一声，她便拍了拍，姿势熟练，已经有了慈母的风范。
冯冶与她一人抱着一个女儿，两个孩子如今已经长开了不少，不是初初那样红通通皱巴巴的小猴子模样。眼睛又大又圆，皮肤也是如牛乳般白白润润，莫说是嬗儿一天到晚念叨着，便是阿皎看了也舍不得。
阿皎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她一向不是个善于离别的人，交好的友人不多，每次分别又都是意料之外。
行走在江湖之中，早就习惯了每一次遇见之后便是永久的分离。
这样郑重其事的送别临在面前，她倒是不知如何开口，如何去表达自己的不舍。
她迟疑了半天，才将自己准备的药箱递给冯曦，“里面都是些药性温和的丸剂，若是路上孩子们有哪里不舒服，大概都可以应付了。”
冯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在同你说风月，你却同我说药剂，怎么会有你这样不解风情的人。”她在长安养了这许久，两颊丰腴了不少，从前的冷艳之中透出一股娇柔的美来，映衬着远近浓淡绿意，愈发莹白昳丽。
阿皎也笑，片刻后那笑便缓了下来，“师姐，日后再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总有机会的，即便我与你师兄四处游历，但你和霍去病想来会长居于长安，若是我哪日同冯冶又吵架了，定然还是要来寻你的。”冯曦笑得不正经，眼中的情意却是真切的。
霍去病却是笑道：“若是冯娘子哪日无聊了，也尽可以来长安。”
冯冶皱了皱眉，面带无奈。
冯曦伸手拍了拍阿皎，又看了眼她身畔的霍去病，道：“不过看到阿皎你如今这样，我倒是觉得欣慰的。”她拉过阿皎，在她耳畔轻轻地道，“我从前不信命定，但见到你们二人立在一处，却不由得便信了。”
一个如日之曜，一个便如月之皎，立在一处便如日月交相辉映。
从前她与阿皎并不熟识，不过是长生宗内碰面时的点头之交罢了。阴差阳错，是师祖下的追踪令，令二人有了交集。
这个倔强而孤独的小师妹，离开山门，历经生死，终于遇见了自己命定的郎君，的确令她心生欢欣安慰。
“阿皎，日光终将驱散晦暗，得见你如此，我实在是高兴。”她顿了一顿，补充道，“真的。”
阿皎愣了一愣，鼻子便微微一酸。
脑中恍然想起的，是胡桐林漫天金色落叶中，冯曦持剑翩然落下的身影，还有送嫁的那个雨夜，她和冯冶苦苦支撑的背影。
“我知道……”
冯曦随即一笑，潇洒地挥了挥手，转身上了马车，她亦不擅长别离，只是微微顿了一顿，“高山流水，后会有期。”
冯冶抱着嫽儿，向霍去病和阿皎道别，“叨扰多日，承蒙霍将军和师妹款待，日后若有需要之处，冯冶必定在所不辞。”
他立在柳影里，一身白衣，依旧风姿折人。
“师兄这样说，倒叫我觉得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了，否则一旦见面，便是落难入困。”阿皎心里有些酸涩，却还是勉强笑着同他们道别，“且祝师兄师姐，高山流水，寿福不尽。”
车马遥遥地去了。
阿皎和霍去病立在柳影之中，看着车马行过灞桥，渡过灞水，再不归。
霍去病将阿皎揽进怀里，“想哭？”
阿皎揉了揉眼睛，将脸埋进他的怀中，“只是眼里有点酸。”
霍去病摸了摸她的头，“他们会过得很好的，便如我们一样。”
阿皎使劲点了点头，又问，“方才我同师姐说话的时候，你同师兄说了些什么？”
霍去病神色如常，“不过是些寻常的话罢了。”
阿皎将脸埋在他的胸前，自然看不到他眼底深沉神色。
数日前边塞的消息传来，那个同郭行狼狈为奸的术士有了踪影，按边塞守军的描述来看，那人的形容倒似颇像楚离。
郭行和楚离……
他记得那个在小细流庄中吹笛驱蛇的异族少年，鬼魅的身影，和诡异的武功路数。
还有……他对阿皎的觊觎。
小细流庄的人在被捕之后交代，比起因为亡妻而痴狂的少庄主，楚离更像是小细流庄的主人。少庄主寻访各路术士，为妻子招魂，不知来历的术士楚离不知为何便博得了他的信任，以为他的妻子招魂的名义，四处寻访体质特殊的女子。
阿皎身上的特殊血液，无疑来自于楚离的那只蛊皇。
不知他一开始寻访的是楚服，还是阿皎。
楚服……楚离，这两个人之间，又有什么关联？
未解的谜团，令他始终隐隐不安。
阿皎也不曾深究，还是将脸埋在他的怀里，“霍去病。”
“嗯？”
霍去病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之中。
“我嫁给你好不好？”
“嗯……”
他随口一应。
片刻之后才反应了过来。
心中似是轰然一声炸裂开来，惊得不知道手脚该如何摆放，张了好几次嘴，却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喜欢明月皎兮请大家收藏：(m.zuiaixs.net)明月皎兮醉爱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