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皎摸了摸自己的鬓发，对镜照了一照，今日是元正，她晨起时也是好好妆办过了的，转开话头去，“好了，莫忘了正事，趁着天色尚好，我们便去瞧瞧，瞧瞧那是什么书肆，又是什么大儒，叫李婕妤这样念念不忘。”
兰泽自家也披了鹿裘，口中嘀咕道：“婢子总觉得这李婕妤怪怪的，偏要将娘子请过去，让娘子去为她幼弟捎个口信？”
彼时天色尚早，车架已经在府门外等候，阿皎捧了手炉，和兰泽一道上了车，她才慢慢地道：“自然是不对头的，我瞧着，这李季怕不是被什么禁锢住了，为了拿捏住李其姝。”
她当时耍了个小小的心眼，张口便要李其姝投桃报李以为交换，李其姝竟然肯答应与赵破奴自此断绝。
由此可见，李其姝必然不可能真的只是如她所说，挂念幼弟，要她去看望。
那李季，极可能是被人囚禁了，那背后之人禁锢李季，必然是为了要挟李其姝。李其姝一路行来，所为皆是替父母报仇，为兄长雪恨，最是看重亲情，有什么能比拿捏住她的幼弟，更让她死心塌地地做事卖命？
兰泽细细一想，露出一丝后怕的神情来，“李娘子……李婕妤是千金乐馆一手培养的，若说有人要拿捏李婕妤，那不是只有……”
温姬。
阿皎点了点头。
想来那人是温姬，或是温姬背后的人。李其姝是温姬手中的一把刀，焉知温姬不是他人手中一把刀？
阿皎心中却并不十分惊诧。
昔日借住在千金乐馆时，她便能隐隐察觉出来，温姬的势力并不一般。
或许，那阿芙蓉膏，并不是李其姝下的，她一个不通岐黄的琴师，哪里寻到这样冷僻的东西来，还能熟练地掌握这阿芙蓉膏的用法和用量。李其姝只怕是入宫数月都未对王姌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心中焦急，才铤而走险下令让宝山加大了药量，意图以噬魂之症嫁祸王姌。只是不曾想被自己挖了出来，她背后之人，为了告诫李其姝勿要轻举妄动，便将李季的消息断了，或许又用他的安危威胁了她，才令李其姝病急乱投医，不惜求到了自己这边来。
阿皎去了那处书肆，元正之日，路上行人寥寥，书肆亦是大门紧闭，兰泽去敲了好几下，门才开了一线，探出了一个头来，带着些戒备问来人是谁。
阿皎便报了冠军侯府的名字，说自己与李婕妤是旧识，念及其幼弟，元正之日，特来拜访。
那人本来直接欲拒，但听见冠军侯府的名号，又见阿皎衣饰华贵，容貌昳丽，不由得迟疑了些许，道：“大儒教导森严，李郎君苦读经典，不见外人。”
阿皎挑了挑眉，“李婕妤特地为幼弟准备下了衣物糕点，托我送来，我只需将东西送进去，和李郎君见上一面便可。”
阿皎勾了勾指尖，一边的兰泽马上就奉上了一缗五铢钱，“元正之日，劳烦你在这里看顾，小小意思，还望笑纳。既然承了他人之诺，总要践约，否则不是叫李婕妤怪罪？”
门子眉心微微一蹙，拱手一礼道：“娘子客气了，只是这钱财不敢擅自收受，娘子且稍候片刻，容小人入内询问。”
阿皎微微一笑，“自然。”
门又重新阖上，阿皎的脸马上便耷拉了下来，口中道：“好严的规矩，连钱财也不敢收。”然后拍了拍兰泽的肩道，“看见没有，你可得多学这些。”
口中虽然是这样轻巧说着，但是这样森严的规矩，怕是李季果真是被人拿捏住了。
脑中电光石火地一闪而过。
在隆虑长公主的丧仪上，温姬曾轻描淡写地说过，有拿捏住李其姝的本事，莫不成便是此举？
她还未细想，门又重新打开，门子躬身一礼，道：“还请白驹娘子入内。”
阿皎见到李季时，他正趴在长廊的阑干上，百无聊赖地往湖里扔石子，寒冬腊月，临水的轩阁长廊都垂着厚重的锦幔，小小的孩童撩开锦幔，将石子投入湖中，砸破湖面上的薄冰，一声一声的清脆响声回荡开来。
阿皎记得他尚不足十岁，在中山国初见时还只是一个面上挂着泪珠的怯生生的孩子，如今比昔日在中山国所见时高了不少，眉目间有几分李其姝的风采，日后怕也是个俊秀的少年郎。
他瞥见有人入内，百无聊赖地看了一眼，直到从人将阿皎引至他面前数步距离，他才开始认真地打量来人，眉眼间渐渐流露出一种不可置信的神色来，“你可是……你可是……”
他能认出自己，阿皎倒是有些意外，“一别经年，小郎君还记得我？”
“我自然记得你……”李季自阑干上一跃而下，神情中有几分激动，“你救过我阿姐的……我……我二哥也常常说起你。”
二哥？李广利？
阿皎未曾细想，招呼着兰泽将一早准备好的东西拿了过来，略微迟疑，瞥了一眼身边的书肆从人，道：“你阿姐听闻你在此处苦读，十分挂念你，托我送冬衣和吃食给你，若你有什么想要的，缺乏的，也大可告诉我，我可以为你置办。”
包裹打开来，抖开一件簇新的貂裘，毛色极好，柔光水滑。李季看了一眼，有一些漫不经心，又看着兰泽拿出了食盒，里面的吃食是冠军侯府的庖厨现做的，自然是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
李季对吃食的兴趣倒是比貂裘大得多，他拉住阿皎的袖袂，“这饼饵好香，可惜兄长阿姐都不在我身边，我一个人觉得十分无聊，姐姐若是没有他事，不如陪我一同分食？”
阿皎低头看去，李季拉着自己的袖袂，眉眼间有一分不易察觉的央求，但是目光又不自觉地去看她身后侍立的从人。
阿皎便笑道：“自然可以了。”
李季闻言，立刻便绽出笑意来，连忙便拉着她的手往前跑去，阿皎也不得不加快脚步，听见他声音高高地道：“我们去湖心阁，哪里景色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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