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孩子……”卫子夫握着他的手轻轻一吻，“累了便再躺一会儿，母后就在你身边，哪里也不去。”
她话音未落，陛下也风一般大步跨了进来，声音中是狂喜，“据儿醒了？”
卫子夫楚楚回眸，“是啊陛下，据儿终于醒了。”
榻上的刘据微微偏过头，乖巧道：“父皇……”
陛下重重地摸了摸他的头，“好孩子，可将你父皇吓死。”
刘据不过说了几句话，便又有困意，阿皎出声道：“太子殿下身体娇弱，还是多歇息为好。”
陛下和皇后都是松了一大口气，殿中本来沉闷的气氛也因为太子的片刻转醒而松快不少。
陛下和皇后踱出殿外，阿皎和霍去病也跟随着。
卫皇后突然出声道：“陛下，此次据儿转醒，多亏了这位医女白驹，臣妾想着据儿身体虚弱，不如请她在广明殿多照料几日，也好令臣妾放心。”
陛下负手，闻言看了一眼立在身后的阿皎，道：“此事你当问去病，毕竟是你从他府里请来的人。”
此时他心情松快，言语间也就多了几分揶揄。
阿皎微微一怔，不是霍去病让自己来，而是卫皇后亲自下令请自己来的？
卫皇后微微一笑，“后宫中女侍医人数已满，而后宫之外的事情便不是臣妾能做主的了，自然是要请示陛下的。”
陛下薄唇一勾，“子夫办事，朕向来放心，既然如此，便封白驹为本草待诏，据儿若有事，召她入宫便是。”
卫皇后盈盈一礼，“多谢陛下。”
明明同阿皎自己有关的事情，却是陛下与皇后二人寥寥数言便定下，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好似同她全不相干，多少叫她有些不快。
霍去病看出来了，广袖之下，轻轻地握了握她的手。
阿皎抬眼看他，微微皱了皱眉，又一撇嘴。
模样灵动又可爱。
他轻轻揉了揉掌心柔荑，又搔了搔她的掌心，阿皎怕痒，果然轻轻一挠，便听见她齿间微不可闻的一丝笑。
这夜，应卫皇后的要求，阿皎留宿广明殿照看太子，而卫青同霍去病身为外臣，不得留宿内宫，先行回府。
卫子夫露出一点疲倦的笑意，看着霍去病道：“不知何时多了一样见了美人便走不动道的毛病。何必摆出这样一幅不舍的模样来，至多不过留白驹娘子在宫中留宿两日，如今长安城里，还有谁人不知道这是你的人呢？”
阿皎难得地耳根发热，霍去病却是朗然一笑，“那便劳烦姨母多加照应。”
卫子夫先行回椒房殿，留下倚华照料太子刘据。
霍去病握了握阿皎的手，低声道：“一切小心。”
阿皎勾起一丝笑来，安抚似的点了点头。
这一夜将尽，阿皎早就了无睡意，与倚华一同随侍在刘据的寝殿内。榻上刘据熟睡着，他的呼吸平稳，不似先前那般气若游丝。
刘据并未中毒，只是莫名地虚弱，她开的药提神益气，又有蛊皇之血，为刘据补了元气，今夜沉沉一觉，明日刘据大约会精神不少。
只是这无端的虚弱又是怎么一回事？
阿皎细细思索。
“待诏。”倚华命宫人奉了茶汤和茶点来，“用些茶点吧。”
“多谢。”阿皎仍旧有些迷糊，“不知可问长御一件事？”
“待诏请问。”
“这本草待诏……是何职？”
倚华微微一笑，“本草待诏为医官，掌本草方药，平日不在宫中专门任职，天子有命时，应诏进宫处理有关事宜。”
“太医令丞有二，一属太常，一属少府。太常太医令，掌太医监与药府，负责为百官以及显贵诊病，而少府太医令则掌天子及宫中贵人的疗疾，其下有侍奉天子的侍医，也有为后妃诊治疾病的女医，掌御用药的尚方和本草待诏等医官。”
陛下和皇后封阿皎为本草待诏，倒也是颇有人情味，只有天子和皇后之命能够宣入宫中的本草待诏，毕竟要比侍医和女医轻松不少。
只是阿皎始终有种莫名的，被束缚的感觉。
等倚华说完，长夜未竟，二人坐听漏刻，一点一滴。
倚华早已习惯这宫闱的漫漫长夜，阿皎却是睁大了双眼，无事可做，一时间有些想霍去病，一时间又有些想嬗儿。
不过分离片刻，心中却丝丝缕缕全是挂念。
倚华看着阿皎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裙裾，寂静的夜色里，可以听见指尖划过布料的沙沙轻响，更显清寂。
她道：“娘子大约是不习惯这寂静无人的夜吧，身处宫中多年，这样的夜里的确有些漫长，若是娘子不觉得累，妾去取了近日来太子饮食起居的几档，交由娘子查看，早日找出病因，也好叫娘子早日出宫，生得冠军侯牵挂。”
阿皎连忙颔首表示同意。
倚华起身，嘱咐了门外的侍女几句，不一会儿便有宫人取来了详细的记档。
陛下、宫妃和皇子公主们的衣食住行都是由少府一手置办的，太子一出事，少府所有的相关记档早就被广明殿和椒房殿的人翻了个遍，便是少府卿都在温室殿被陛下骂了个狗血喷头。
衣食住行，毫无差错，何况太子每日用食时，都有食官亲自陪侍，宫人试毒，食物药饮上自然是不会出差错。
那还有什么？
阿皎一卷一卷地摊开看，顺口问道：“贴身侍候太子殿下的宫人宦侍都还在么？”
倚华略略思索了下，“陛下有令，太子殿下昏迷不醒是身边人服侍不力，身边的人一概都要被罚去掖庭做苦役。”
掖庭本是永巷，掌事者为掖庭令，掌宫人簿帐及蚕桑女工等事，掖庭中的蚕室暴室，也是训诫宫中犯了错的宫人宦侍之处。
见阿皎懵懂的样子，倚华便补了一句，“这是陛下的意思，要调出来并不是这般容易。”
阿皎道：“不知能否将他们留下来，容我问几句话？毕竟贴身侍奉的人，总能留意到许多细微之处。”
倚华点头道：“等天一亮，妾便去向皇后殿下进言。”
阿皎笑了一下，“劳烦长御了。”
倚华微微而笑，“娘子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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