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老爷子的嘴唇无力地颤抖着，仿佛倾尽全力也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阶，片刻，将目光缓缓地转向立在一边的老管家，吃力地眨了下眼睛。
老管家脸色也是苍白如纸，泛着血丝的眼睛注视了容老片刻，会意，也点了点头。
转而，对韩东凄然而郑重地说：“韩先生，为了那个孩子的安全，请您暂时远离他。”
容老闭上眼睛，薄薄的眼皮跳动着犹不平息的最后一口气。
韩东却如五内俱焚，开口时，声音已然转冷，“什么？”
一分钟，老管家在容老的授意下道尽了这个呼风唤雨了半生的老人在弥留之际仍存的凌厉。
“你不要试图弄清藏在你身边的人是谁。你只要着手查就一定会被发现，他们一旦发现，就会对那孩子出手。”
“外边的杀局已经布下，他们自然有他们传递消息的办法，安插在你身边的人被铲除，布在外围的人也会对裴逸动手。除非，你把那个孩子和他的家人全部藏起来，藏一辈子。”
“老先生并不想要那个孩子的命，只是想让你暂时克制一些，三年，最多五年，只要不一直在你身边，那孩子就不会出事，等容家平稳过度到逸少爷的手上，杀局就会自动解除。”
望着韩东的眼睛，老管家眼中划过一丝不忍，“你想想，老先生没把事做绝是不是？也没用那个孩子的性命来要挟你跟钟小姐结婚，终究是体恤你遇到合意的人不容易。”
悬在头上的刀终于落了下来。
韩东头脑像是混乱又像是清醒。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那么小心，还是让外公把局布出去了？
这个国家对同性感情确实不友好，但是……
韩东压不住心底的郁愤，“为什么，我自问，把他带回来以后，所有事都一直处理得很周全，他分明妨碍不了什么。”
老管家替容老给出解释，“老先生不放心，你太看重那个孩子了，你现在你管得住自己，可是以后呢？万一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老先生不能冒险相信你会一直周全，容家不能栽在这件事上。”
一室沉默。
片刻，行将就木的老人终于能发出声音，浑浊的老眼死死盯住韩东，“我……不放心，你忍一忍，几年……几年过去，交给……容逸……你就自由了，就这几年，别让那孩子……跟着你……”
韩东几乎找不回理智，冷冷出声：“您不怕我干脆豁出去，什么都舍掉，把容家的一切占为己有吗？”
容老嘴角抽搐，“那就……最好了……容家底下的水……太深……你能担过去……最好……”
老人眼角有浑浊的泪滑落，似是祈求似是不舍，“……韩东啊……外公……要走了。”
一个人生来死去，都是赤条条带不走半块砖，老人的意思很明显，留下的东西，都是给活人的，其中当然也包括韩东。
这是自他们祖孙相认以来，老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韩东铁腕，甚至不是为了他自己。
韩东忽然有点能明白外公为何当年对母亲悔婚跟父亲私奔那般气愤了。
这或许，就是出生在大家氏族的悲哀，任何时候都得以家族的荣辱为先。
可他不姓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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