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桓越的十月份格外的冷一些，连夜色月光都跟同一起拢上了秋霜似的带着凉津津的寒气。庭前的花草上已经凝上了露水，趁着人不注意的时候就打湿了绣相精致的裙角。
那穿着打扮不似寻常下人的丫鬟扶着一位端庄动人的华贵女子在庭前漫步，任由湿了裙角也没有回屋。然而她是伺候人的奴婢，只要是主子不说话她就得陪着，还得时刻看着主子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那女子忽然停下脚步道：“是西院的歌声停了吗？”
那丫鬟抬头看了看挂在中天的半弯月亮笑道：“时辰都晚了，想必是停了。”
“哦，”卫王妃随口答应了一声，心里却空落落的像是开了一个黑洞，对身边的丫鬟道：“文桦，这往日里王爷也都是叫了后院那些个过去伺候，我这心里也不见什么不舒服，可是怎么柳氏一来我这心里呀就像是有人硬生生给钻了一个洞似的，走也不是坐也不是的。”
文桦不敢出声，其实她心里明白。难道只有她明白，卫王妃的心里更明白。
后院里的那些女人都是些什么来路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要么是陛下赐下来的美貌宫女，要么是各处巴结的官员送上来的小家碧玉。那么多人也有得宠的也有进来许多年的也有能在萧岐面前说上几句话的，可是到头来个个都是没名没分的侍妾，别说庶妃，连个姬人都没有混上。可是这个柳氏呢，出身太原府牧，地位和她相差无几，入府之后也有专门的院子专门的人伺候着，后院的那些人照样见了要行礼叫一声柳妃。
原本只有她一人独大的岐山王府，终于有了变数。
其实进门前，她母亲会宁伯夫人就曾经特意入府看望她，还殷殷嘱咐道：“不论是侧妃还是庶妃，只有你是这岐山王独一无二的正妃，是岐山王府的女主人。说句不恭敬的话，若是有一日这柳妃冒犯了你，你就是叫她磕头认错那也是祖宗家法准许的事情，说到了太后娘娘面前也是你的道理。所以，你尽管放宽了心管好了后院，柳妃受宠与否都与你没有干系。只是我和你父亲在家里都惦记着你，盼着你赶紧生下一位小世子才能终身有靠，这岐山王府才能真正的稳当下来。”
卫王妃一贯是贤淑的脸上终于带了愁容道：“母亲说的我何尝不知道，只是——”
这些话，终就是没有说出口。
她哪里不想要一个孩子，前头有姜后整日惦记着收养大皇子的例子摆着，何况岐山王确实到现在也无所出。她是王妃，生下的孩子会是当之无愧的世子爷。可是岐山王不肯给她这个孩子，他不来正院，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不是没有想过法子，也想要低下头。
后院一直在进新人，各色各样的美人，她终究还是溃败在自己的尊严之下。
那现在这个柳妃呢？
王爷会怎么对待她？
侧妃和其他侍妾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如果正妃无子，侧妃的孩子是有资格继承岐山王的王位的。
卫王妃想到这里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文桦以为她冷了连忙为她紧了紧披风劝道：“王妃，夜里寒气重，您早些回去暖暖身子吧。”
卫王妃没有想到这些。
她只是站在原地轻声道：“是，明个一早柳妃还要来敬茶呢。”
卫王妃一夜未睡，早晨起来的时候换了王妃的朝服和发饰端正坐在了正院里面等着。不多一会儿，这位柳妃便穿着一件茜色长裙姗姗而来。
她算是新娘子，打扮的十分喜庆，眉宇之间都是喜气，还有一点新妇的羞意。
岐山王府里没有过侧妃，卫王妃便叫人将后院里面的侍妾统统叫了过来在院子里面候着。柳妃一进院子见一群打扮不差的莺莺燕燕站在院子中间也是吓了一跳，勉强给卫王妃问了安又敬了茶。卫王妃并未如她意料之中的为难她，而是按着规矩赏了一对玉手镯便道：“今日是你头一天在府里，这府里面的侍妾也该见见你跟你问安，算是个礼数，也让她们认认人，免得冲撞了你。”
其实柳妃并不如她美貌，只是神态之间风流妩媚比她更动人，如今见卫王妃肯给她脸面，自然连忙道：“王妃待妾身如此周到，妾身感激涕零。”
卫王妃微微颔首，一旁伺候的侍女便下去唤了几十来人分着几次进来给柳妃请安，其中不乏美貌出众之人。
卫王妃见柳妃脸色发白，低声安慰道：“柳妹妹放心，这都是王府里面伺候王爷的侍妾，也有些积年的老人了。平日里都在后院处作息，只有伺候王爷和请安时候回到前面来，轻易不会打扰柳妹妹的。若是有人没有礼数冲撞了你，你也尽管来告诉我，我必然好好惩戒她们。”
柳妃出身虽高，平日里都是在太原之处，自家就是高门，没想到到了桓越之后先是见姜家如何钟鸣鼎食，如今又见了王府之中的井然有序，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世家大族。她也曾听闻过岐山王有些荒唐，却没想到会荒唐至此。她见的侍妾少说也有五六十人，个个放在外面都是美人坯子，如今却只能在岐山王府之中虚度年华。
而她看着这些人也不免有些忐忑自己的来日是否真的能够如同父母所期望的那样把持住岐山王，赚到一个尊荣的来日么？可是如今她已经身处此地，没有退路了。想到昨天晚上，她不由得有些安慰的想到，其实王爷还是喜欢她的吧？
这一点犹豫和猜想是她现在能够稳稳当当坐在卫王妃面前的的唯一一点底气了。
卫王妃见好就收，轻飘飘道：“柳妹妹刚进府，恐怕还有些事情不熟悉。拨到西院伺候的都是王府里面的老人了，柳妹妹若有不顺手的也只管来告诉我。明日妹妹还要入宫谢恩，今日就早些回去休息一下吧。”
柳妃起身谢恩道：“妾身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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