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蓁的神志如同沉入了不可见底的深海之中，偶尔被海浪一卷会小小的沉浮一下转瞬间又向下落去。那海底之中空无一物，只有深蓝色的静流和永恒的寂静。
疼痛依旧令她痛不欲生，似乎正在有什么本来与她血脉相连的东西从她的生命里慢慢剥离，连中间相连的那一点点的血液都断开了。
似乎有人轻声低泣，也似乎有人在说这什么。
顾蓁早早料定了结局，却不愿意在这之间纠缠，索性任由自己被黑暗吞没了。
顾婕妤突然发动，满宫里谁也没有料到。她这一胎安安稳稳到了七个月，谁想到还会有这一遭，然而萧屹在永熹堂中，妃嫔们便都过来了，尤其是姜后担着六宫是我担子哪能推脱过去，也亲自过来。只是她坐在外间陪着萧屹似乎等待着一个可以预见的结果。
宣妃坐在下首陪着，手指不停的在杯子上打着转。她很难去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似乎正在为了顾蓁不能生下这个孩子大皇子少了一个敌人而感到庆幸，又为着这个偶尔能窥见她心底秘密的聪明女子感到可惜，然而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恐慌。
她对此毫无预见，甚至根本不知道到底谁更有动机一点。若是为了皇位，那么她和韵贵嫔首当其冲，甚至因为韵贵嫔的二皇子还不满月，反而让她处在了一种极度危机的处境。可要是论起来一个女人的恨——
宣妃忍不住看向那正陪着萧屹等待着的姜后。她风尘仆仆而来并未多饰珠翠，反而多了一分忧心忡忡，然而她的性子摆在那里，就算真的没有什么哀伤也不算奇怪。
坐在她对面的韵贵嫔神色淡淡，似乎根本不将顾蓁的痛苦放在心上。她当时诞育二殿下受了一场生死之苦，自然觉得顾蓁算不得什么大事。唯有一旁戴梳心和薛羽坐在一处神色紧张的为不知生死的顾蓁担忧着。
忽然小林太医从屋里面出来跪下回禀道：“陛下，顾婕妤已经无碍了，小殿下早夭。”
他称呼为小殿下，自然是个男孩儿。
萧屹猛的握住扶手，吞咽了两口口水才稳住心神。
他的耳边似乎听见有个傻乎乎的姑娘正在唤着“佩儿佩儿”，又低低在自己的怀里笑道“臣妾情愿是个女儿，才能安安稳稳陪在臣妾身边。”
他正欲起身进屋看望顾蓁，姜后却抬手抓住他。萧屹只以为她是要阻止自己，横眉便要发怒，却见姜后双目望着自己恳切道：“想必顾婕妤遭逢此事也是心力交瘁，陛下不如等顾婕妤好好休息之后再相见，也免了如今悲伤难相对。”
宣妃不想姜后怎么突然通情达理，却听姜后继续道：“臣妾想着顾婕妤的胎一向安稳，怎么就忽然出了这样的事，没准儿——”
她故意拖长了声音，眉眼中蕴含着浓浓的审视意味打量了一圈下面坐着的妃嫔们才道：“没准儿是有人暗藏虎狼之心谋害顾婕妤，陛下可千万要为顾婕妤讨一个公道啊！”
萧屹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回首看着姜后说完了这么一大串话，方才重新坐回原处一字一句道：“皇后以为应当如何？”
萧屹有时候会有那一瞬间的犹豫，是否自己与姜后之间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她们少年夫妻，也曾碍着姜家势力讨好过她，姜后也曾经为他侍奉双亲，或许是为了她能够成为皇后或许是为了姜家的长远都为他在宫廷权力之中斡旋。然而就在这一刻，他忽然对面前的这个穿凤衣戴凤冠的女子生出了无穷的厌倦，甚至连坐在这里和她说话都觉得是一种时间的浪费。
他能够清楚的看见这个女子眼睛中的算计和即将要得逞的得意，不知道该为这个女子的愚蠢和浅薄而厌恶还是因为这个女子那点显而易见的小心思叫人无奈而厌烦。
姜后似乎并没有听出萧屹这句话之中的味道，反而正在为了自己的成功而沾沾自喜，只能勉强带着愁容道：”臣妾以为，应该请太医院会诊究竟是什么让顾婕妤如此的？”
萧屹闻听此言忽然想起了方才小林太医曾经说起顾蓁是因为有哪里不妥才会如此，姜后说的未免没有几分道理，于是道：“既然皇后如此说了，便请院判等人过来吧。”
韵贵嫔怎会看不出来如今萧屹不待见姜后，便越发上前道：“陛下，顾婕妤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那小林太医为她诊断怎么会看不出来什么？不如先请小林太医过来问问。”
萧屹如今正拿邵家与姜家对弈，正好让许家抽身而出喘口气。邵家位列尚书左仆射，也是高高在上的权臣，谁还能希冀一辈子跟在姜家的屁股后面当奴婢。眼看着姜后已经没有生育的可能了，而自己嫁出去的韵贵嫔却养育着二皇子，自然有想要取而代之的心思。故而萧在萧屹也愿意给韵贵嫔两分薄面，颔首道：“韵贵嫔说的中肯，孙保来，去请小林太医过来吧。”
林聿墨不愿意卷入到这种宫廷斗争之中，只是到底无可奈何退却不过，还是进来回禀道：“顾婕妤虽然月份不足，幸好素日体格健壮不会伤及根本，以后子嗣是无碍的。只是这次未免伤及元气，恐怕还要好好将养一段时间。”
萧屹颔首道：“你可知道顾婕妤为何会忽然如此？”
林聿墨不免想起那时顾蓁坐在他面前语笑盈盈夸他是个聪明人，然而此时这个女子已经躺在了床上。他双膝跪地请罪道：“微臣无能，不能查明原委，请陛下恕罪。”
萧屹难免狐疑的盯着他看，然而薛羽受他恩惠便出声道：“林大人已经救治了顾婕妤，纵使小殿下早夭也是歹人所为，请陛下念在林大人有功的份上饶恕林大人吧。”
萧屹本无心责怪他，见薛羽为他说话便就此道：“既然薛承华为你求了情，你也下去为顾婕妤开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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