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木所制的弓柄未经雕饰，因时常用，将纹理磨得十分漂亮。
两头以牛角为鞘，弓弦似是生牛皮制成，颜色暗沉。
十六岁的姑娘，放在京城里，正是成为新妇的年纪，娇羞之外日益沉稳，却未脱少女心性，养得娇贵。房遗爱固然也还是少女的如花面庞，却旁人多几分飒然，尤其握着那把弓时，仿佛善战的将军握剑在手，连那双眉毛都显得英气起来。
伽罗瞧了片刻，道：“蒙姐姐很喜欢弓箭吗？”
“我从练习骑射，虽然臂力不及旁人，准头却无人能及。”房遗爱语气仍旧是那日射得野鸡时的自负豪气，初逢时显得盛气凌人，此刻伽罗听着，心里却是喜欢敬佩。如同高颎一般，固然脾气冷硬、不近人情一些，但身负绝招的女人，总容易让人心生好福
伽罗伸手碰了碰弓弦，颇为好。
房遗爱一笑，将弓递给她，“拉开试试？”
伽罗果然依言去拉，却觉那桑木沉重死紧，费了许多力气，依旧未能拉开多少。
她最终放弃，将弓交还，“好沉的弓！”
房遗爱势握住弓柄，双臂用力撑开，见弓拉出个弯弯的弧度，道：“这把弓在虎阳关很有名，我如今也只能拉到五分满，我父亲能拉十分，长兄能拉七分，皇能拉八分，你表哥也试过，竟然能拉八分满。如今这附近，虽都是高手，但将这把弓摆出去，恐怕黄大将军能将弓拉满！”
伽罗道：“如此神弓，必得有神勇之力，才能拉开。”
“所以”房遗爱忽然一笑，“你那位表哥很厉害，没我年长几岁，却也有那样的神力。我功夫不过他，连最拿手的箭术也没占到便宜，你气人不气人？”
伽罗莞尔，“表哥是男子，又年长。等蒙姐姐到了他那个年纪，兴许他还厉害。”
“承你吉言。”房遗爱朗然而笑，旋即又叹道：“我昨日才知道，原来你表哥已经是东宫的右副卫率，官职品级几乎跟我长兄肩，厉害！京城里多的是凭着家世居于高位的纨绔，他能去军历练，又有那样的本事，难怪殿下看重！”
她言语间赞叹毫不掩饰，见伽罗笑着觑她，颇疑惑的道：“怎么？”
伽罗微笑，两眼弯弯，“是觉得蒙姐姐性情好。”
“我也觉得你很好。”房遗爱总被父兄斥责为顽劣不堪，还没被夸过脾气好，当即笑道。
伽罗夸她，却是出于真心将门虎女，英姿飒爽，对李昺不服输，却又钦佩，直白夸赞，这样的姑娘相处起来让人觉得愉快。尤其是，房遗爱似乎对李昺格外欣赏，这让伽罗愈发喜欢。
两人相识不久，趁着寒冬无事闲聊，房遗爱自幼长在北边，对诗书里温山软水的南边景致满怀神往，伽罗却好北地风光，两人各自讲述故地见闻，甚是欢悦。
末了，伽罗才提起独孤善
“先前殿下命曹将军带了位从北凉救回的人在虎阳关养伤，不知蒙姐姐见过没有？”
“那位傅家叔叔吗？”房遗爱虽年纪有限，房彦谦却对诸事留心，知道伽罗是李昺的表妹，这两也常出入杨坚住处，想必身份要紧。她也不隐瞒，只道：“他的伤已然痊愈，我跟哥哥临行时，他正准备南下，只是走得慢，恐怕晚些时候才能到。你认得他？”
“嗯！”伽罗颔首，“他是我至亲之人。”
“那可真是有缘！”房遗爱欢喜，“傅叔叔满腹经纶，又不像旁人拘泥呆板、言语无趣，他见识广，知道的书又多，讲解诗书都旁人有趣，他住在虎阳关养赡时候，我已拜了他做先生。”
这着实令伽罗意外，当下细问父亲伤情，得知已然无碍，彻底放心。
……
辞别房遗爱时，伽罗脚步格外轻快。
原先压在肩头的重担有了卸去的方式，父亲又化险为夷，即将安然归来，头顶笼罩许久的阴云霎时消散，若有春日阳光和煦照来。
她将这消息同冼氏了，冼氏也是欢喜。
华裳那里正炖着鸡汤，伽罗过去瞧着没什么能帮忙的，便回屋歇会儿。
房遗爱带给她的喜悦依旧未散，不止是为父亲的消息，更是为了李昺。
俗话不打不相识，表哥跟蒙姑娘的相识也算是很有意思了。英姿飒爽的姑娘，正值韶华，既然打算来日去京城，怕还会怀着那颗不服输又敬佩的心，时常叨扰表哥。表哥会如何反应呢？
伽罗很好。
不免又咀嚼房遗爱对李昺的夸赞之余，回味片刻，猛然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伽罗一瞬间未能捉住那隐约的念头，便将才剥到一半的橘子皮包回去，按方才边剥橘皮边琢磨事情的习惯再来一遍，这回那念头倒是清晰起来了在房遗爱李昺能将弓拉得八分满之前，她还杨坚能拉八分！
这实在是一句很蹊跷的话，伽罗回忆一遍，确信她没有记错。
杨坚能将那把弓拉八分满？他是何时拉的？
自从杨坚回京，伽罗几乎总跟他在一处，从京城到云城再到隋州，杨坚从未去过虎阳关。在云城时，杨坚未离城池，蒙旭又在别处突袭鹰佐，应当没会面过。而在此之前，杨坚被困陇右，更不可能去虎阳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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