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二人自幼感情融洽，淮南数年困苦，更是相依为命。他虽性情冷硬，对妹妹却向来纵容，那日建章宫一番言辞对峙确实过于严厉，而今妹妹意犹未平，却拿伽罗来表达不满，确实不妥。
他握着一只狗爪去碰乐安公主，声音稍稍柔和，“你那里两只拂秣，若弃了这只，那只岂不孤单？”
乐安公主犹豫着碰了碰狗爪，终是咬牙，“不要它了！”
“不要不要罢。英娥——”杨坚神色稍肃，拉着妹妹往旁边走两步，避开旁人，嘱咐道：“独孤姑娘是我的客人。”
“所以呢？”
“客人该当礼遇，是我有求于她，才会留在建章宫。你若是不满，找我是。”杨坚声音压得更低，“她的事情，皇兄在父皇跟前已经很为难了。别再给我添麻烦，收收脾气，好吗？”
这般软语哄慰的姿态，总算让乐安公主满意了些。
“其实那是我看皇兄和父皇闹得厉害，才听了父皇的话去带她。不过是换个地方罢了，又没打算拿她怎样，结果皇兄那样凶我！”乐安公主颇感委屈，将伽罗瞧了两眼，“当真是皇兄有求于她？”
杨坚颔首。
“那……好吧。”乐安公主泄气，“但是皇兄，不能再为她惹怒父皇！你将她留在建章宫，不管是礼遇还是监禁，这我管不着，但倘若皇兄为她而跟父皇其龃龉，这不值了。咱们好容易有了今日，皇兄该多体贴父皇。”
“我有分寸。”杨坚颔首。
乐安公主将信将疑，招呼那位姜姐姐走了。
杨坚随手将那只拂秣狗递给战青，继续回建章宫。
伽罗一声不响的随行在后，暗暗纳罕。
自打回京，杨坚在人前都是冷厉肃然，甚至不苟言笑的态度，甚少有和颜悦色的时候，她还当他的脸是被寒冰冻过。却原来在妹妹跟前，也会这般软语安慰，温声解释，耐心又可亲。
还真是出人意料。
那只拂秣狗最终还是送到了南熏殿。
建章宫里并无内眷，杨坚的性子自然不会豢养这等宠物，外头的官署与弘馆更不宜豢养，算来算去，也伽罗这里能细心照料，不至于埋汰它。
况且按照杨坚的法，这狗是乐安公主点名要送给伽罗的，别人谁能私藏？
伽罗拗不过，又不忍那只毛茸茸的狗流落在男人们手，只能笑纳。
好在南熏殿里有华裳在，单独寻个偏殿给它住，也很容易。
伽罗虽怕狗靠近，却也喜爱那通身柔软的白毛和双眼无辜的可爱憨态，远远瞧着，也甚欢喜。待侍女帮那狗洗完了用梳子理毛时，伽罗还在华裳的陪同下远远碰了碰它毛茸茸的脑袋——软软的，很有意思。
杨坚回建章宫后没待片刻出城去了，这两日不在府，建章宫里边格外安生。
夏日长，空气又渐渐热起来，伽罗暂时不能去鸾台寺，外祖母京又需等一阵，闲着无事，便翻书解闷。
这日午睡过后，才拿起一本书，忽听外面有人扣门，华裳过去开了，却是虞世基。
他前两日奉命外出办事，也不知是去做什么，数日不见，竟晒黑了许多。
伽罗请他到厅坐了。
待侍女奉茶后退下，虞世基托着茶杯举目四顾，瞧见廊下华裳正抱了只雪白的狗进屋，道：“你不是怕狗吗？怎么养了一只在此？”
“没办法才养的。我远远躲着呢。”伽罗意有嫌弃，瞧见那毛茸茸的狗，眼底还是蕴藏笑意。想起那日的情形，却又觉得好笑，遂将经过了，提及那位姜姐姐，到底好，“那位姜姐姐应当时常陪伴公主，表哥可知道她是谁？”
“姓姜又能被公主如此优待的，自然是姜相府的掌明珠了。”
“姜相？”
“是姜瞻大人，曾经拜过左相，当年太皇跟太皇……”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他追随当今太皇办事，得罪了那位。后来太皇失利偏居淮南，他便失了相位，不过这位很有才干，没过半年回到尚书的位子，做过许多好事，官员百姓无不称赞。太皇御驾亲征的时候他竭力劝阻，后来听到虎阳关大败的消息，气得吐了血。那会儿朝正乱，他力排众议，扛着独孤信的压力，硬是将太皇和皇殿下请回了京城。”
这功劳的分量，伽罗当然是清楚的，不由咋舌，“这么厉害！”
“有才干也有手腕，他独孤信厉害多了。两个儿子争气，有个女婿还掌管京师宿卫——太皇能顺利登基，姜家可是立了汗马功劳。府老太爷被定了罪名之后，右相之位空着，太皇将相位给了他，跟独孤信争锋相对，硬气得很。”
伽罗暗暗点头，“所以姜家如今该是新贵了？”
虞世基颔首，“那位姜姑娘是姜相最疼爱的孙女，整个姜府的掌明珠，听端方温柔，连贵妃都赞不绝口。这回鸾台寺的佛事，贵妃常请她母女帮忙，可见恩宠。”
“一朝子一朝臣啊……”伽罗低声喟叹。
当初永安帝即位的时候，徐家与独孤家何等风光？世袭侯门，当红右相，长姐独孤姮也曾时常入宫陪伴皇后，与永安帝的公主相交甚笃，美貌之名传遍京城。若非永安帝的皇年纪尚幼，怕是能入建章宫。谁知数年之后，是这般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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