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如同刀子般刮过黑石镇,卷起地上散落的枯黄草叶和灰烬,打着旋儿,一次次徒劳地撞击着那些由本地特产的黑曜石垒砌的、低矮而坚固的房屋外墙。这种石头是这片贫瘠土地为数不多的馈赠,坚硬、冰冷,一如生活在这里的人们脸上常见的表情。风穿过镇子,最终灌入地势稍高的黑石堡庭院,发出呜呜的悲鸣,仿佛也在为它的主人送行。
黑石堡那并不雄伟的主堡内,气氛比屋外的寒风更加刺骨。冰冷的石砌灵堂里,唯一的暖源来自于墙壁上几盏摇曳的、燃烧着劣质动物油脂的油灯,以及正中那具粗糙松木棺椁前,两根奋力燃烧却光线昏黄的白色蜡烛。
棺椁中躺着的,是黑石镇及周边这片贫瘠领地的所有者与统治者——安德烈·多恩。大约三十年前,他的父亲,一位颇具实力的战士,带领着一批追随者在这片无主之地建立了黑石镇,并依据开拓传统和自身实力,自称为“黑石镇守护者”。经过两代人的经营(或者说挣扎),多恩家族勉强在这片土地上扎下了根。老安德烈凭借早年冒险积累的财富和一名中阶剑师的实力,在父亲故去后,为了在与周边其他自治领的交往中显得更有“分量”,他参照古老传说和某些流亡贵族带来的习俗,自封为“男爵”,并将这个消息通告了所有能联系上的邻居——溪木镇、灰铁矿堡,以及贪婪的凯恩家族。
幸运的是,这片土地过于偏远和贫瘠,没有任何一个强大的势力有兴趣来质疑这个自封的头衔。久而久之,“安德烈男爵”这个称呼,就在这片区域的寥寥几个自治领之间,形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认的共识。它不代表任何上级的册封,只代表多恩家族是黑石镇最强的话事人。
如今,这位“男爵”因旧伤复发和岁月的侵蚀,彻底告别了他为之奋斗却也无力改变的领地。
棺椁前,一个穿着不合身黑色麻布孝服、年约二十出头的青年静立着。他身姿挺拔,面容称得上俊朗,但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与年龄不符的疲惫和深深的忧虑。他便是莱恩·凡·多恩。三年前,老安德烈在黑森林边缘捡到了这个几乎冻饿而死、失去记忆的流浪者。或许是出于一丝怜悯,或许是领地确实缺乏识字的人手,老安德烈收留了他,并赐予了“多恩”的姓氏,甚至在临终前,当着管家格雷戈和几名镇老的面,确认了他继承人的身份。
没有盛大的仪式,没有来自任何权威机构的公证。在这片生存都显得艰难的土地上,权力的交替苍白而匆忙,一切都依赖于老领主生前的安排能否被有效执行。
莱恩的目光掠过棺木,并未过多停留。他对这位名义上的养父感情复杂。老安德烈给了他一个安身之所、一个合法的身份和一个听起来还算体面的“继承人”头衔,却也仅此而已。老人更像一个被岁月和伤病磨平了棱角的老兵,固执地守着父辈留下的堡垒,对领地的衰败和贫困感到无能为力,却又拒绝做出大的改变。莱恩凭借脑海中偶尔闪过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模糊记忆碎片提出的某些改善建议,大多被一句“孩子,你不懂黑石镇的艰难”所打发。
真正的寒意,并非来自棺椁,而是来自灵堂门口。
那里,如同两尊冰冷的铁像,矗立着两个男人。他们才是此刻决定黑石镇未来走向的关键力量,也是悬在莱恩头顶,最锋利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左边一人,身高近乎两米,壮硕得如同人立起来的巨熊。他穿着一身磨损严重的皮甲,外罩一件脏兮兮的狼皮袄,满脸虬髯,一道狰狞的伤疤从额头划过左眼,直至脸颊,让那只眼睛显得浑浊而凶戾。他抱着双臂,贲张的肌肉几乎要将皮甲撑裂,仅仅是站在那里,就散发出一种野兽般的压迫感。他便是“血狼”佣兵团的团长——托尔克。他没有姓氏,或者说,“铁腕”就是他的姓氏,代表着他用一双铁拳打出的名声。他那只完好的右眼,此刻正毫不掩饰地打量着莱恩,目光中带着审视、估量,以及一丝…漠不关心的残忍。佣兵团,在这片无法无天的土地上,本身就是一股自治武装,只认钱和拳头。
右边一人,则精瘦许多,像一根绷紧的弓弦。穿着合体的深色皮甲,腰间配着两把淬过毒的匕首。他的面容普通,甚至有些阴柔,但一双眼睛却如同鹰隼般锐利,时刻闪烁着算计和警惕的光芒。他是“血刃”佣兵团的团长,人称“鹰眼”的索顿。他的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目光扫过灵堂,扫过莱恩,更像是在清点自己的猎物,评估着能榨取多少价值。血刃佣兵团规模稍小,但更擅长潜行、刺探和一些“灰色”任务。
老安德烈男爵在世时,尚能以中阶剑师的实力、支付佣金的能力和残存的威望勉强维持着与这两头饿狼的雇佣关系,形成一种脆弱的平衡。如今,付钱的人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平衡已被彻底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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