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周教授面露倦容,笑着朝他们摆手:“人老了,不歇个午觉下午就没精神。你们年轻人自便,走时帮我把门带上就好。”
苏和与梁远清一同起身告辞。就在梁远清弯腰准备起身时,苏和注意到他的动作有瞬间的僵硬,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很快又舒展开,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她没多想,只当是久坐后的寻常不适。
两人前一后走下楼梯。老房子的楼梯窄而陡,木质扶手泛着温润的光泽。刚开始几步还算正常,但下到楼梯转角平台,准备继续往下时,梁远清的步伐明显滞重起来。苏和跟在他身后半步之遥,清晰地看到他原本挺拔的背影微微佝偻了下去,那只空着的手不再自然摆动,而是死死地按在了左侧腰后,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的脚步变得异常缓慢和谨慎,每一步都像是经过精确计算,先是用脚尖试探着轻轻点地,确认稳当了,才敢将身体的重量完全压下去。饶是如此,每一次重心下移,他的肩膀都会不受控制地微微一颤,按在腰侧的手也更用力地按压下去,仿佛想要将那深处的疼痛硬生生按回去。隔着薄薄的衬衫面料,苏和甚至能看到他手臂肌肉紧绷的线条。短短的几级台阶,对他而言,却仿佛变成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空气中只有他压抑着的、变得粗重起来的呼吸声。
这强忍痛苦的、倔强而又脆弱的背影,猛然击中了苏和的记忆。她一下子想起来了!大一开学报到那天,在宿舍门口,她看见过一个同样修长却略显踉跄的身影,也是像现在这样,一只手同样死死地抵着左侧后腰。此刻,两个背影在脑海中完美地重叠在了一起——原来,那天她看到的,就是梁老师。
一股混杂着惊讶、恍然和难以言喻的心疼,瞬间涌上苏和的心头她太清楚那种和老苏一样的疼痛了。苏和之前对梁远清的印象,仅限于课堂上那个思维敏捷、言辞犀利、甚至有些严苛的学者,却从未想过他竟常年承受着这样的伤痛。看着他此刻连下楼梯都如此艰难,想到他平时站着为他们连续讲授两节课,该是怎样一种意志力在支撑?
“梁老师,”苏和再也忍不住,快步上前,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和担忧,她伸出手,想要搀扶,又有些犹豫,怕冒犯了他的自尊。
梁远清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脸色也有些发白,他侧过身看到苏和悬在半空的手,甚至试图挤出一个宽慰的笑容:“没事,老毛病了。坐久了就这样,缓一缓就好。”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了许多,明显是在极力忍耐着痛苦。
苏和不再犹豫,放下手臂,稳稳地扶住了他的手臂。她的动作轻柔却坚定,将一部分支撑的力量传递给他。她能感觉到他手臂的肌肉坚硬如铁,正在微微颤抖。
梁远清的身体僵了一下,或许是因为疼痛,或许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帮助让他有些意外,但他没有拒绝这份善意。
“谢谢。”他低声道谢,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和无奈,“以前受过伤,让你见笑了。”
“没有。”苏和扶着他的手臂,配合着他极其缓慢的节奏,一步一步地往下走,“您别这么说。只是我没想到您这么辛苦。”话语里充满了真诚的关切。
剩下的几级台阶,他们走得很慢很慢。苏和小心翼翼地支撑着,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梁远清的身上,感受着他每一次呼吸的起伏,调整着自己扶持的力道。她第一次离这位威严的老师如此之近,近到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书卷气和一丝淡烟草味。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她心中弥漫开来,有对师长的敬重,有发自内心的心疼,还有一种想要为他分担些什么的冲动。
走出楼道,6月初,梅雨季的闷热与潮湿扑面而来,“到前面坐会儿吧。”苏和便扶着他慢慢往前面的休息区走。
这个提议让梁远清愣了一下,他大概不习惯在外人面前显露脆弱,但腰间的剧痛显然剥夺了他强撑的资本。他几乎是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好。”
苏和扶着他,一步步挪到不远处花坛边的木质长椅。坐下时,梁远清的动作极其缓慢,身体僵硬得像一块木板,必须用手紧紧撑着椅面,才能勉强完成坐下的动作。当他终于靠上椅背时,额上的冷汗已经汇成了细流,顺着鬓角的若隐若现的白发滑落。他摘下眼镜,紧闭着眼,唇色发白,那副被剧痛攫住、却又极力隐忍的模样,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苏和记忆的闸门。
太熟悉了,老苏每次旧伤复发,就是这样一副表情——牙关紧咬,眉头拧成一个死结,所有的意志力都用来对抗身体内部的撕裂感,对外界的一切变得模糊而迟钝。
“梁老师,”苏和的声音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他对抗疼痛的专注,“您带止痛药了吗?”
梁远清没有睁眼,只是用几乎难以察觉的幅度,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右侧的裤子口袋。情况紧急,苏和也顾不得那么多礼节了,她小心地伸手进去,摸到了一个冰凉的小药瓶。掏出来一看,是常见的非处方止痛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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