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的天刚蒙蒙亮,卯时的梆子声刚过三遍,沈青梧已穿戴整齐。月白绣竹纹的常服,未施粉黛的脸庞在晨光里透着清冽,倒比昨日的凤冠霞帔更多几分锐气。她推开殿门时,廊下的露水晶莹剔透,沾在阶前的青苔上,像极了狼山清晨的霜粒。
“娘娘起得真早。”掌事嬷嬷连忙上前,递过温热的参茶,“侧妃、良娣几位已在偏厅候着了。”
沈青梧接过茶盏,指尖的凉意被暖茶驱散,目光扫向偏厅的方向。窗纸上影影绰绰,能看见几个纤弱的身影,想来是按规矩早早到了。她微微颔首,缓步走去,步履沉稳,带着在军帐中发号施令时的从容。
偏厅里早已摆好座椅,徐良娣、李侍妾等五位份位较低的妾室端正地坐着,见她进来,齐齐起身行礼:“给太子妃娘娘请安。”
“坐吧。”沈青梧在主位上落座,目光淡淡扫过众人。徐良娣生得温婉,眼底带着精明;李侍妾年纪尚小,怯生生地不敢抬头;其余几位也各有神色,却都透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茶过三巡,厅外的日头渐渐升高,偏厅的门却始终空着——林侧妃还没来。
徐良娣端茶的手顿了顿,轻声道:“林妹妹许是……昨夜没睡好?”话里带着几分刻意的体谅,眼底却藏着看好戏的意味。
沈青梧没接话,只端着茶盏,指尖摩挲着杯沿。帐外传来轻微的骚动,紧接着,一道娇柔的声音带着歉意传来:“姐姐莫怪,妹妹昨夜睡得沉,今早起来迟了,扰了姐姐清梦呢。”
众人循声望去,林侧妃款步走进来,一身石榴红的锦裙,鬓边斜插着支赤金点翠步摇,行走间珠翠叮当,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眼神却扫过主位上的沈青梧,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挑衅。
按东宫规矩,正妃晨起,侧妃以下需卯时请安,迟一刻便算失仪。如今日头已过卯时三刻,她整整晚了半个时辰,说是“睡得沉”,倒不如说是故意摆谱。
李侍妾吓得缩了缩脖子,徐良娣端着茶盏的手紧了紧,厅内的气氛瞬间凝固。谁都知道林侧妃是吏部尚书的女儿,又是先于太子妃入府的,此刻故意迟到,明着是给新妃一个下马威。
沈青梧放下茶盏,瓷杯与茶盘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打破了厅内的沉寂。她抬眸看向林侧妃,目光平静无波,像在看一个不懂规矩的新兵。
“林侧妃可知东宫规矩?”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林侧妃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还是维持着娇柔的姿态:“妹妹自然知道,只是……”
“只是什么?”沈青梧打断她,语气陡然转冷,“昨夜合卺宴上,殿下亲言,东宫诸事,由我执掌。规矩上写得明白,卯时请安,缺一炷香,便算失仪。”
她看向侍立一旁的掌事嬷嬷:“嬷嬷,漏了多少时辰?”
嬷嬷躬身回道:“回娘娘,已过半个时辰,足足三炷香了。”
“既是如此,”沈青梧的目光重新落在林侧妃身上,“按规矩,失仪者当罚抄《女诫》十遍,明日卯时前交到我殿中。”
“你!”林侧妃没想到她竟真的敢罚,脸色瞬间涨红,“沈青梧,你别给脸不要脸!我父亲是吏部尚书,你敢罚我?”
她的声音尖利,再没了方才的娇柔,引得厅内其余妾室纷纷侧目。
沈青梧却仿佛没听见她的威胁,只淡淡道:“在东宫,我是太子妃,你是侧妃。论规矩,你该敬我;论家法,我能罚你。别说你父亲是吏部尚书,便是三公九卿的女儿,进了这东宫的门,也得守东宫的规矩。”
她站起身,目光扫过厅内众人,语气斩钉截铁:“今日把话说明白,往后卯时请安,谁也不许迟到。失一次,罚抄《女诫》;失两次,禁足偏殿;失三次,便不必再来了,我会如实禀明殿下,请他定夺。”
最后几个字说得极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像在狼山时,她下令“违令者斩”时的决绝。
林侧妃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沈青梧却说不出话。她原以为这武家出身的太子妃粗鄙无礼,容易拿捏,却没料到她如此刚硬,几句话便堵得自己毫无退路。
“怎么?不服?”沈青梧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若是觉得委屈,大可去殿下那里告状。只是我丑话说在前头,殿下若问起,我只会如实回禀——林侧妃目无规矩,藐视主母。”
林侧妃的气焰瞬间矮了下去。她再骄纵,也知道“藐视主母”这四个字的分量,若是传到父亲耳朵里,定会斥她不懂事;若是让太子厌弃,她在东宫的日子便难了。
“……妹妹,遵、遵命。”她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屈膝行礼时,脊背挺得笔直,显然是满心不甘。
沈青梧没再看她,转身对众人道:“时辰不早了,都散了吧。记得把今日的份例送到各院,采买的单子傍晚前交到我这里。”
“是。”众人齐声应道,看向沈青梧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敬畏。徐良娣眼底的精明敛了去,李侍妾也敢抬头看她了,连一直沉默的几位侍妾,行礼时都格外恭敬。
走出偏厅时,晨光已洒满回廊。沈青梧抬头望向宫墙,那里的天空比狼山狭窄,却也容得下她的规矩。她知道,这只是开始,往后的风浪还多,可只要守住这“规矩”二字,守住自己的底线,再深的宫墙,也困不住她的风骨。
掌事嬷嬷跟在她身后,看着自家娘娘挺直的脊背,忽然觉得,这东宫的天,怕是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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