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七点三十分。一辆车身上沾满泥点、毫不起眼的“面的”,像一条黄色的泥鳅,悄无声息地滑离了市区主干道,朝着灯火渐稀的南郊方向开去。
夏缘坐在后排最角落的位置,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运动服,帽子压得很低。她闭着双眼,靠着冰冷的车窗,像是在假寐,但那在窗外掠过的、明明灭灭的光影下微微颤动的睫毛,却泄露了她的大脑正在以超高速运转的事实。
她的腰后,紧贴着肌肤的,是冰冷的PSM手枪的轮廓。手里拎着的普通黑色公文包里,没有一分钱的赎金,只有一个用废旧收音机零件、几节南孚电池和一圈圈电线胡乱缠绕起来的“炸弹”。一个彻头彻尾的、只能用来唬人的假货。这是她前世为了写一部商战小说,从各种论坛和地摊文学里学来的、半吊子的唬人伎俩。但此刻,这个假货,是她唯一的底牌。
司机是阿九安排的人,一个沉默寡言到仿佛不存在的中年男人,但方向盘在他手里稳如磐石。车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飞速倒退的废弃厂房和荒芜田野,在她的脸上投下鬼魅般的光影。城市繁华的灯火被彻底抛在身后,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股铁锈、尘土与腐烂植物混合的、独属于废弃工厂的味道。
恐惧是人类的本能。即使是死过一次、自诩心硬如铁的夏缘,在主动驶向这样一个为她量身定做的屠宰场时,也不可能做到心如止水。她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地跳动,每一次搏动,都像在为这场豪赌落下注码。
她在赌。赌对方的贪婪胜过理智,赌林家那些看不见的“眼睛”足够专业,更赌自己两世为人磨砺出的、在刀尖上跳舞的心智和胆魄。
今晚,她要看的不仅仅是谁想杀她。她还要看清楚,在她身边,谁是朋友,谁是敌人,谁是棋子,谁……又是和她一样的执棋人。
“面的”在距离七号仓库约一公里远的一处废弃公交站台旁停了下来。
“在这里等我。”夏缘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只吐出一个字:“是。”
车门拉开,晚风带着荒野的凉意,瞬间灌入车厢,吹起她压在帽檐下的长发。远处,七号仓库那巨大而锈迹斑斑的轮廓,像一头匍匐在黑暗中沉睡的钢铁巨兽,沉默而狰狞。
夏缘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七点五十。还有十分钟。她拎着公文包,关上车门,独自一人,朝着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这一公里的路,夏缘走得不疾不徐。脚下的碎石子路发出轻微而规律的“沙沙”声,像是死神为她演奏的节拍器。空气里的铁锈味越来越浓,几乎要渗进她的皮肤,带着一种金属腐朽的冰冷触感。
她没有抬头看月亮。在这样的狩猎场里,任何一丝多余的光,都是对猎物的暴露。她只是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记忆着周围的地形——东边是废弃的铁轨,铁轨旁是半人高的荒草,适合藏匿;西边是一堵塌了半边的砖墙,可以作为掩体;前方,仓库巨大的阴影下,散落着几个汽油桶,既是障碍,也是……危险品。
每一个细节,都在她脑中迅速构建成一幅立体地图。每一个可以藏身的地方,都可能埋伏着敌人;每一个可以利用的障碍,也都可能成为她的生机。
仓库那扇巨大的铁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一道惨白的光,像巨兽微张的、等待吞噬的嘴。她停在门前,侧耳倾听。里面没有任何声音,死一般的寂静。她没有丝毫犹豫,伸手,用尽全身力气,推开那扇沉重的大门。
“吱嘎——”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在空旷的荒野里回荡,惊起远处草丛里的一片夜鸟,扑棱棱地飞向更深的黑暗。
仓库内部,比想象中更空旷,也更压抑。唯一的光源,来自天花板正中央垂下的一盏上千瓦的大功率白炽灯。光线惨白刺眼,将灯下的一小块区域照得亮如白昼,却让周围更加黑暗,光影交界处,仿佛潜伏着无数幢幢鬼影。
灯下,放着一个破旧的木条箱。一个穿着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的男人,正姿态优雅地坐在箱子上,双腿交叠,仿佛坐在高级餐厅的丝绒沙发上。他是蔡硕。
他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气质斯文儒雅,与这破败颓废的环境格格不入。在他身后,四个身材魁梧的黑衣壮汉如同雕塑般立在阴影的边缘,看不清面孔,只能感觉到他们身上散发出的、属于职业保镖的冷硬气息。
夏缘的心,猛地向下一沉。这个人的出现,瞬间打乱了她所有的预案。
她设想过绑匪是穷凶极恶的亡命徒,是石陌城的同党,甚至是林家派来的某个不知名的打手。但她唯独没有想到,敲诈者会是蔡硕。
杨少言律师第一次找她时,蔡硕就在场,身份是林氏集团驻京办的首席代表。后来,夏缘曾委托香江私人侦探对这个人做过背景调查。蔡硕的公开身份无懈可击,但暗地里,他还是香江一家名为“惠理”的投资公司总经理。而这家公司,是林家那位赘婿、林素鸢二女儿的丈夫——蔡克勤的产业。蔡硕,正是蔡克勤的远房侄子。
为什么是他?是外婆林素鸢在用这种极端的方式试探她?还是说……杨少言本身就有问题,他早已是蔡克勤的人?蔡硕的背后,站着的究竟是谁?是那位从未谋面的姨夫蔡克勤,还是他自己……起了贪念?
无数个念头在电光石火间闪过,但夏缘的脸上,没有流露出半分异样。她只是紧了紧拎着公文包的手,脚步微微向后挪了半步,摆出一个警惕而防备的姿态。
“蔡先生,怎么是你?”她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沙哑和紧张,完美地扮演着一个误入陷阱、惊慌失措的受害者。
蔡硕扶了扶眼镜,镜片反射着白炽灯的冷光,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他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拍了拍西裤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成竹在胸的傲慢。
“夏小姐,我们又见面了。”他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长辈对晚辈的欣赏,“你比我预想中,还要有胆量。”
夏缘没有接话,只是用警惕的目光死死盯着他,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小兽。“照片呢?我把钱带来了!”她按照原定的剧本,高声问道,试图将主动权拉回到这场虚假的“交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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