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谁?她是夏招娣。石陌城是谁?是那个让她顶替的身体,夏招娣,用生命去爱,也因他而死的人。
电光石火间,无数个念头在夏缘脑中炸开,又被她强行摁下。她那颗属于二十一世纪、受过专业训练的大脑,在极致的恐慌中爆发出惊人的转速。不能全盘托出,不能全盘否定。那就只能……半真半假。用一个更具冲击力的真相,去掩盖那个最核心的、绝不能被触碰的秘密。
夏缘缓缓抬起头,那双总是清澈明亮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破碎的、浓得化不开的哀伤。她的睫毛颤抖着,像是被暴雨摧残的蝶翼,凝聚起一点湿润的水光。她看着陶斯民,那目光不再是平日的疏离或浅淡的笑意,而是一种赤裸的、几乎称得上是痛苦的质问。
“你查我?”夏缘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颤抖,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直直插向陶斯民。
陶斯民的心口猛地一窒。他预想过夏缘的震惊、她的慌乱、甚至她的抵赖,却唯独没料到,她会是这样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反应。那眼神里的受伤,不是被揭穿秘密的狼狈,而是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的凄凉。
这让陶斯民瞬间陷入了自我怀疑。自己做错了吗?为了帮夏缘,他动用了家里的关系,去触碰一个被封存的案宗,这本身就逾越了界限。而现在,他用查到的结果,像审问犯人一样质问夏缘。
“我不是……”陶斯民的语气软了下来,原本的咄咄逼人卡在喉咙里,变得干涩,“夏缘,我只是想帮你。那个包裹明显是冲着你来的,信纸上的字迹和这个案宗有关,我必须弄清楚你到底惹上了什么人,才好……”
“所以你就去查我的过去?”夏缘打断他,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尖锐的自嘲,“查我从哪里来,查我认识谁,查那些我拼了命想要忘记的东西?”她向后退了一步,这个细微的动作,却像是在他们之间划下了一道深深的鸿沟。
“是,你查到了。石陌城,这个名字,就像一个缠绕了我很多年的噩梦。”夏缘的眼泪终于滑落,顺着冰冷的脸颊滚下,带着一种决绝的破碎感,“他是我们大队的知青,从省城来的。长得很好看,会拉手风琴,会念诗。对于一个……对于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女孩来说,他就像天上的星星。”
夏缘的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裹挟着无尽的冰冷和痛苦。她在讲述一个故事,一个属于夏招娣的故事,但此刻,她将自己完全代入了那个角色:“后来,知青要返城了。他要走了,回到他的城市,回到他真正的世界里去。而我的朋友夏招娣呢?只是他无聊生活里的一个调剂品,一个可以被随手丢弃的玩意儿。”
陶斯民的心脏被这番话狠狠揪住。他看着女孩眼里的绝望,那不是伪装,那种深入骨髓的悲伤,几乎要将夏缘整个人吞噬。他甚至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去揭开这道血淋淋的伤疤。
“夏缘……”陶斯民想上前,想安慰她,却发现自己连伸手的资格都没有。是他,亲手把夏缘推入了这片痛苦的深渊。
“案宗?”夏缘忽然凄然一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对,当然有案宗。因为他走了之后,我……我最好的朋友夏招娣,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她投了河。”
“轰”——陶斯民的脑子一片空白。他想过无数种可能,黑色的、灰色的,却从来没想过,这个名字的背后,竟然牵扯着一条人命。
“所以,这就是你想要知道的秘密。”夏缘抬手,用力抹掉脸上的泪,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狠戾。“一个省城来的知青,一个被他抛弃的农村女孩,还有一个为他赔上性命的傻瓜。这个故事,你满意了吗?”
夏缘死死盯着陶斯民,目光里再没有一丝柔情,只剩下冰冷的、坚硬的壁垒。她冷冷道:“你还想知道什么?那个女孩是怎么死的?尸体泡了几天才被捞上来?还是想知道,石陌城回城之后,是不是过得春风得意,早就把我们这些乡下的尘埃忘得一干二净了?”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陶斯民的心上。他无言以对。他引以为傲的理智和逻辑,在夏缘这饱含血泪的控诉面前,显得那么苍白、可笑,甚至……残忍。
“对不起。”陶斯民终于艰涩地吐出这三个字,“我不知道……会是这样。”
“你当然不知道。”夏缘冷冷地说,“因为在你眼里,这只是一个需要被探究的谜题,一个需要被解开的案子。你从没想过,这个谜题的背后,是一个人活生生的、血肉模糊的人生。”
夏缘转过身,背对着他,肩膀微微颤抖,声音哽咽地说:“陶斯民,我们不是一类人。你的世界是光亮的,平坦的,你生来就拥有一切。而我,我是从泥潭里爬出来的。我身上有泥,有伤,有洗不掉的过去。我只想把它埋起来,安安静静地过我自己的生活。”她顿了顿,“以后,不要再查我了。也别再……靠近我了。”最后一句话,轻得像一声叹息,却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也砸在了陶斯民的心尖。
陶斯民看着夏缘决绝离去的背影,单薄,却又固执得像一杆折不断的标枪。他张了张嘴,想叫住夏缘,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任何语言都显得多余而无力。
秋风吹过,带着刺骨的寒意。陶斯民第一次发现,原来秋天的京城,可以这么冷。而那个名叫石陌城的人,到底是谁?他现在在哪里?寄包裹的人,是他,还是……其他人?新的谜团,伴随着更深的愧疚,将陶斯民牢牢困在了原地。
夏缘几乎是逃回宿舍的。一关上门,她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整个人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像要挣脱束缚冲出来。后背的衣服,早已被冷汗浸透。她成功了。
她用一个精心编织的、七分真三分假的悲情故事,暂时唬住了陶斯民,也为自己争取到了喘息的时间。她赌的就是陶斯民的善良和愧疚。她赌陶斯民不会,也不忍心再去深挖一个死去女孩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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