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稍能支撑,褚景彦便不顾周颂宜的劝阻,将病房移到了刑部大牢隔壁的值房。
这里离关押李运友的单独牢房仅一墙之隔,空气里常年弥漫着霉味、血腥气和绝望的气息。
李运友的状况比褚景彦更糟。
天花的后遗症让他浑身疤痕,虚弱不堪,而精神上的折磨更是将他逼到了崩溃的边缘。
他深知自己已是弃子,二王爷萧瑜连褚景彦阖府都敢下毒手灭口,又怎会放过他这个知道更多秘密的钱袋子?
每夜牢房外细微的响动,都能让他惊坐而起,冷汗涔涔,疑心是灭口的杀手到了。
对死亡的恐惧,以及对可能已被监视或控制的妻儿老小的牵挂,日夜啃噬着他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
褚景彦的审讯,并未一味用刑。
他让狱卒提供了相对干净的饮食和御寒的被褥,甚至允许太医署的人定期为李运友诊治旧疾。
同时,他每日都会到牢房外巡视,有时是与刑部官员讨论案情,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里面的李运友听见进展。
比如又发现了某处账目疑点,又传唤了某位可能与旧案有关的致仕官员,又查抄了某处可能与二王爷有关的产业。
这种看似不经意的透露,配合着无声的死亡威胁,比任何酷刑都更有效地瓦解着李运友的心防。
他知道,外面查得越紧,二王爷灭口的可能性就越大,而他家人的处境也越危险。
第七日深夜,当褚景彦再次来到牢门外,并未进去,只是隔着栅栏,将一份抄录的、盖有刑部大印的文书副本丢在地上,上面赫然是皇帝关于严查此案、绝不姑息的旨意摘要,以及已对李府加强监控、并准备将其家眷“请”至京城协助调查的拟办意见。
李运友挣扎着爬过去,借着昏黄的油灯光,看清了上面的字句。
最后一丝侥幸,终于崩断。
“我……我说……”他瘫软在地,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风箱,“我都说……只求……只求褚大人,念在罪臣尚有几分悔过之心,能在陛下面前……为我家人,求一条活路……”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在这间弥漫着陈腐气息的牢房里,李运友断断续续,揭开了一个跨度二十年、触目惊心的贪腐黑幕。
他的叙述从惶恐、混乱,到渐渐陷入一种麻木的回忆,细节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令人发指。
“……那时我还是户部一个小小的员外郎,主管河南道部分州县的钱粮稽核。
二皇子,哦,就是后来的二王爷萧瑜,那时刚在户部观政学习。
他找到我,说我账目做得清爽,人又懂事。”李运友苦笑,“第一次,是修缮洛阳一段旧官道的款子,预算三千两。
王爷示意,物料可以酌量选用次一些的,人工也能酌情削减。
最后报上去的花销是两千八百两,实际支出一千五百两不到,剩下的一千三百两……王爷拿了八百,给了我五百。
那是我第一次……拿到那么多不属于我的银子。”
“后来就顺理成章了,王爷需要钱结交朝臣、蓄养门客、打点宫闱,而我,需要靠山和升迁的机会。我从员外郎到郎中,再到侍郎……王爷的关照从未间断,而我替他打理的款项也越来越大。”
“最开始,还只是借着工程、采买的名目,虚报价格,以次充好。
后来,胆子就大了。
地方上报灾情,请求赈济的银子,成了最肥的肉。”李运友的眼神空洞,仿佛又看到了那些雪花般飞来的求救公文。
“平安县的疫病,死了上千人,朝廷特批五千两紧急赈灾银和药材款。
王爷说,疫区混乱,账目难清……
最后,真正到平安县百姓手里的,不到两千两。
药材大半是霉变的,粮食掺了沙土。
那多出来的三千两,王爷在城西新置的那座五进大宅子,就是那时买的。”
褚景彦握笔的手背青筋突起,指尖用力到发白,才勉强控制住记录的动作不停。
他仿佛能看到父亲褚明远,在安县旱灾时,面对空空如也的官仓和嗷嗷待哺的灾民时,是何等焦急与愤怒。
“安阳府大旱,波及数县,包括褚大人您父亲所在的安县。”李运友提到了褚明远,语气复杂,“朝廷拨了八百两救济银。王爷起初说照旧例,扣下六成。
但那次……褚明远县令,他太较真了。
他不仅详细核对了历年账目,发现了多处亏空疑点,还暗中联络了邻近几位同样觉得拨款有问题的县令,准备联名上报知府,甚至打算直接递折子进京……”
李运友顿了顿,声音更低:“王爷知道了,大发雷霆。
他说,褚明远这是找死。
不仅立刻截留了原本打算拨下去的一百二十两,还命我连夜伪造账目,将安阳府历年所有的亏空、加上这次的银两,全部做成是被几名贪腐县令联手贪墨的证据……
后来,后来您知道的,褚县令变卖家产救灾,自己却……而其他几位县令,也都陆续被问罪,流放的流放,处斩的处斩。
王爷说,这叫杀鸡儆猴。”
牢房里死一般寂静,只有李运友粗重的喘息和油灯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褚景彦觉得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闷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父亲郁郁而终的真相,那些模糊的冤案背后淋漓的鲜血,在此刻变得如此清晰而残酷。
“王爷那时,还是有机会问鼎储位的。”李运友继续道,“先帝虽未明言,但对他颇为倚重。
可褚明远这事,还有后来其他几桩被我们按下去的刺头事件,终究还是引起了先帝的警觉。
先帝开始暗中派人查账,虽然查的不是我们做的假账,但王爷做贼心虚,觉得不能再留任何把柄。”
“所以,那本记录了所有真实往来、用以控制手下和作为自己最后筹码的暗账,就被王爷更加严密地保管起来,再不肯轻易示人。”褚景彦沉声接道。
李运友点头:“是。那本账,王爷亲手所记,年月、项目、经手人、银钱数目及最终去向,甚至包括一些朝中大臣收受好处的记录,清清楚楚。
他说,这是他的命根子,也是悬在所有人头上的刀。
我猜……应该就藏在宝相寺他的禅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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