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连串的变化里,三郎君本人,却比谁都淡定。
他谢绝了所有纷至沓来的宴会请帖,每日只在若水轩里看书、写字、下棋,仿佛外界的风起云涌都与他无关。那些烫金的、洒着香粉的、言辞恳切的帖子,被我一一分拣出来,堆在书案一角,像一座小小的坟,埋葬着京师各方势力的试探与钻营。送帖之人,从六部侍郎的家眷,到新晋权贵的门生,甚至还有几封,隐晦地带着宫里的意思。
可三郎君连看都未看一眼,只摆摆手,让我依例回绝。
他的这份“淡定”,在外人看来,却有了另一番解读。
那些被拒的人家,非但没有不满,反而深表理解,私下里交口称赞。他们都认为,三郎君是在曲水流觞宴上被王家的仪娘子那番惊世骇俗的举动恶心到了,从此对宴会心生忌讳,需要静养以清心志。
于是,“三郎君风骨清高,不与宵小同流”的名声,反而愈传愈广,几乎成了京师清流名士的一面旗帜。
林昭依旧每日都来。
他大概是这京师之中,唯一一个真心实意为三郎君“心病”而担忧的人。
可惜,他连若水轩的门都进不来,次次都被雁回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块脸拦在外面,理由永远是那一个:“三郎君需要静养,请林郎君勿要打扰。”
今日午后,我刚从情报点回来,就又看见了林昭在院外徘徊的身影。
他急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在若水轩的院墙外来回踱步,口中念念有词。
“雁回!你让我进去看阿珉一眼,就一眼!”
林昭扒着小院的门框,探着脑袋往里瞧,脸上满是焦灼。
“我保证不吵他,我就看看他气色好不好。这都多少天了,一个人闷在屋里,会闷出病来的!”
雁回抱剑而立,身形如松,纹丝不动,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三郎君说了,不见客。”
“我不是客!我是他朋友!”
林昭急得跳脚,声音都拔高了八度。
“阿珉!崔珉!你听见了没有?不就是那个仪娘子吗?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你可千万不能因为王家的人生我的气啊,我跟你发誓,我跟他们绝对不是一伙的!”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院落里回荡,带着几分委屈和无奈。
我在屋里为三郎君烹茶,沸水冲入茶盏,白毫翻滚,嫩香升腾。
听着林昭终于悻悻离去的脚步声,不禁莞尔。
林昭是个好人,可惜,他看不懂这局棋。
他以为的“静养”,是避世,是伤怀。
他却不知,三郎君的这份“静”,不是逃避,而是蛰伏。
是在等待。
等一个时机,等各方势力在疑虑和揣测中自己乱起来,等那浑水之下,所有的鱼都按捺不住,自己浮上水面。
而王家,则在这份等待中,上演了一出耐人寻味的剧情。
那个在宴会上公然发难、挑起事端的仪娘子,在被王氏族长用家法狠狠训斥后,彻底禁了足。据说,她被关在自己的小院里,日日以泪洗面,砸坏了不少器物。
但这一切,都像一粒石子投入深潭,连个像样的水花都没能溅起。
反倒是那两个原本在宴会上毫不起眼、寄养于王氏本家的王刺史家的姐妹——王媛和王瑶,因为当时得体的处事,赢得了各家高门郎君和小娘子们称赞认可,竟意外得了嘉奖。
王氏族中长辈认为她们二人“识大体”,不仅赏赐了许多金银布帛,甚至开始将她们带在身边,出入各种重要的场合,积极地安排起了相看。
王家以为,弃车保帅,再推出两个新的棋子,便能将此事轻轻揭过,让时间冲淡一切。
他们却没料到,名声这种东西,一旦有了裂痕,只会在无声无息中越裂越大。
三郎君的名声越响,他品行越高洁,就越反衬出他在宴会上被王家嫡女公然为难的遭遇是何等屈辱。人们开始一遍遍地复盘那日的情形,越想越觉得王家失了世家风度。一个连最基本的做客之道都没有的家族,一个嫡长子能轻易被废掉、嫡长女能如此嚣张跋扈的家族,真的还配得上“第一世家”的名号吗?
几代人苦心孤诣积累的威望与尊荣,就因为这一连串看似不大不小的事件,蒙上了一层肉眼可见的微尘。风一吹,便飘飘摇摇,迷了所有观望者的眼。
我和雁回,也在这段看似平静的日子里,乐得清闲。
雁回每日守着门,练着他的剑法。
而我,则享受着这份独特的、将所有暗流都牢牢掌控在手中的从容。
这份从容,是我前世从未体验过的。
我每日整理着从京师各处汇集而来的情报。
那些用特殊药水写就的密信,一封封在我手中显现出字迹,勾勒出这盘大棋的全貌。
“城西张侍郎府上的管家,昨夜悄悄变卖了三处田产,买主身份不明。”
“吏部员外郎李廷,今日在朝会上,就漕运一事,第一次公开反驳了王尚书的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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