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关于联姻与站阵的谈话,最终消散在郎君一声清淡的“不急”之中。
他语调里的沉静,仿佛京师诡谲的风云,也不过是窗外一场寻常的落雨。
然而湘夫人还是雷厉风行地行动起来了。
第二日,郎君的清净小院便不再清净。
一匹匹色泽华美的织物,如同流动的霞彩,被流水般送了进来。
云锦、蜀锦、织金、妆花,那些我只在卷宗描述里见过的名贵布料,如今堆叠在箱笼之中,散发着樟脑和丝线的混合香气。
随之而来的,还有京师最时兴的衣衫图样、玉石佩环、冠带履靴,琳琅满目,几乎要将前厅占满。
湘夫人的意思是,让郎君为即将到来的社交场合,挑选一些“形象装备”。
我看着那满屋的华丽,再看看依旧一身月白常服,安然在书房看书的郎君,便知这桩差事,终究会落到谁的头上。
果不其然,郎君只是随意扫了一眼,便将那绘着各式衣样的图册递到了我面前,唇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玉奴,这桩艰巨的任务,便交给你了。”
我躬身接过,心中并无半分意外。
郎君的衣食住行,向来由我打理。
只是在陵海城时,一切都简单得多。
那座孤悬海边的边城,风是咸的,天是阔的,人心也相对纯粹。
郎君深居简出,除了处理公务,甚少见人。
长大后,他的衣柜里更是清一色的月白,从深到浅,不过几分色差,宛如他的人,清冷出尘,不染纤毫。那时我的职责,是护他周全,是成为他最隐秘的刀锋,衣着之事,不过是日常琐碎,无需费心。
但京师不同。
这里是天子脚下,权贵之渊。
接下来的日子,郎君要见的,是口蜜腹剑的士族权贵,是笑里藏刀的世家子弟,是目光挑剔的各府娘子。
每一个场合,都是一场无声的较量。
每一个人的目光,都是一次审视与评判。
衣饰,在这里不再仅仅是蔽体之物,而是一种语言,一种武器,是他向这个复杂的权力中心递出的第一张名帖。
更何况,这里面还裹挟着“议亲”、“相亲”这层最现实的考量。
我忽然觉得,我那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微不足道的知识,似乎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前世为了做出能让甲方满意的PPT,我曾下苦功学过色彩心理学和搭配原理。
那些CMYK和RGB的数值,那些关于对比、和谐、视觉焦点的理论,曾是我在无数个深夜里与屏幕搏斗的工具。没想到,跨越了一个时空,它们竟能在此刻派上用场。
一股奇异的、近乎雀跃的干劲从我心底升起。
我将郎君书房旁的一间空置的耳房,临时清理出来,布置成了一间衣帽间。
我没有直接拿那些繁复的设计图样去打扰他,更不敢拿着布料在他身上比比划划——那太僭越了。我只是将湘夫人送来的布匹分门别类,按照我的构想,请府里的绣娘和裁缝赶制成衣。
我为他设想了种种场合。
祭祀大典的玄端礼服,要用最深沉的鸦青色,以金线绣暗纹,显得庄重威严。
文人雅集的场合,需着天水碧或松烟灰的斓衫,配玉色束带,尽显温润风雅。
而那些需要彰显身份的宫宴,则要用带有崔氏家徽暗纹的朱色或紫色锦袍,华贵而不张扬。
每日清晨,我都会在他惯常穿着的月白常服旁,悄悄放上一套我搭配好的新衣。
起初,郎君并未多言。
他只是在看到新衣时,会微微挑一下眉,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那眼神里有几分探究,几分啼笑皆非。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纵容着我的这点小心思,极为配合地换上我准备的衣物。
而我,则会像最忠诚的哨兵,隐在暗处,观察着他穿上新衣后的每一个细节。
看那衣料的垂感是否恰到好处,看那颜色是否能衬得他肤色愈发清透,看那剪裁是否会影响他抬手或行走的姿态。然后默默记下,以便第二日做出调整。
郎君发现了我的“暗中评估”,有时会故意在院里多停留片刻,甚至会转过身,用那双能洞悉人心的眼睛看着我藏身的方向,唇边的笑意更深。
那笑意让我有些无措,仿佛我那些严谨的、公事公办的评估,在他眼里都成了小女儿家的把戏。
但他的纵容,给了我极大的便利。
很快,湘夫人也察觉到了郎君身上的变化。
她大概是惊异于那个只肯穿月白色的固执郎君,竟会愿意尝试如此多变的风格。
当她得知这一切都出自我的手笔时,看我的眼神里,便多了几分真正的重视。自此,我开出的任何关于衣物配饰的采购单子,无论多么繁琐昂贵,湘夫人都会立刻吩咐照办,再无二话。
我沉浸在这场声势浩大的“形象改造”工程里,几乎有些乐此不疲。
我看着那些原本沉寂的布匹,在我的规划下,变成了郎君身上流动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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