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之后。
我时常坐在若水轩的屋顶。
看夜空这块无边无垠的黑绸。
星辰是缀在上面的碎钻,遥远、清冷,触不可及。
我就像一只潜伏在暗影里的蜘蛛,崔府是我的网,而我既是织网者,也是网中之物。
秋娘子是这张网的中心。
对于她,我的情感复杂。
她是我的地狱,也是我通往人间的唯一阶梯。
她将我从一个卑微的浣洗妇之女,锻造成一柄藏于暗处的利刃。
这份再造之恩,重若泰山。
可每当我试图对她生出一丝类似“感恩”的情绪时,我父为了替我受过,在风浪中押送官盐时险些葬身鱼腹的画面,便会如鬼魅般浮现。他回来时,半边身子都泡得发白,脸上被海风和盐霜割出的伤口深可见骨,却还在对着阿母笑,说,“没事。”
那一刻,我对秋娘子的温情也随之冻结成冰。
这毕竟是交换。
我畏惧她,如同幼兽畏惧着林中最顶端的猎食者。
那种畏惧,源于她深不见底的洞察力。
她像一潭幽静的古井,能映照出我心底最隐秘的波澜。
我的每一次伪装,每一个精心策划的表情,在她面前都如同透明的薄纱,轻易就会被她那双平静又锐利的眼睛刺穿。
她对我的训练,有一种近乎偏执的狂热。
她从不吝惜于向我展示这个世界的残酷。
她会让我潜入死牢,在腐臭和绝望的呻吟中待上一整夜,只为锻炼我的心志。
她会把我丢进蛇窟,看我如何用最原始的本能和最冷静的头脑求生。
她说,暗卫的命不是命,是主子安危的最后一道屏障。
保住我,就是保住三郎君。
她的世界里,一切都指向那个我的主子——三郎君。
我只是他的一件工具,一件需要精心打磨、随时可以牺牲的工具。
我明白我的位置。
但我这具身体里,终究囚着一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灵魂。
我忍受着这一切,只为在最深沉的黑暗中,等待一个浮出水面的时机。
在将“六艺”——毒、隐、护、潜、杀、遁——尽数掌握之后,我做了一个让秋娘子都感到意外的决定。
那天,我恭敬地跪在她面前。
我垂下眼帘,声音恭敬。
“我想向您学习刺绣。”
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她在审视我,剖析我这句话背后所有可能的动机。
“女儿身,总该有一门能示人的技艺。暗卫的身份需要隐匿,将来若有任务,需要我扮演某个角色,譬如混入内宅,扮演一位知书达理的贵女,一手精湛的绣活,是最好的伪装。况且……”
我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唇边漾开一抹浅笑。
“您一直潜学此艺,想必是最好的。我想学……”
我将我的动机包装成对任务更完美的执行。
以及对她个人技艺的崇拜。
而我真正的想法,远比这要朴素和决绝。
我来自一个商业高度发达的现代社会。
深知“技能”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杀人、潜行,这些是暗卫的技能。
一旦我离开这里,它们固然能保命,却不能让我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在阳光下谋生。
我需要一门真正属于“我”自己的手艺。
一门能让我在这个时代养活自己,养活父母,在任何一个地方都能站稳脚跟的技艺。
在这男尊女卑的古代,对于一个女子而言,刺绣,无疑是最佳的选择。
秋娘子沉默了很久。
“你倒是想得长远。”
许久,她终于开口。
声音听不出喜怒。
“为三郎君尽忠,自然要思虑周全。”我答得滴水不漏。
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仿佛在说:小狐狸,你的尾巴藏得再好,我也看得见。
但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也好。暗卫的手,既要能握刀,也要能穿针。记住,你的手,你的眼,你的一切,都属于三郎君。明日起,来我这里。”
那一刻,我心中一块巨石悄然落地。
我知道,我为自己的未来,又撬开了一丝缝隙。
刺绣的训练,远比暗卫六艺的任何一项都要严苛。
教刺绣的时候,秋娘子仿佛变了一个人。
她不再是那个阴冷严酷的暗卫教练,而是一位真正的艺术家。
她对美的追求,达到了一种近乎苛刻的境界。
她教我认丝线,上百种颜色,每一种在不同光线下呈现的微末差异,都必须分毫不差。
她教我练指力,用最细的银针去穿透三层浸过水的牛皮纸,而不能让纸张有丝毫破损。
我的手,曾沾满过鲜血,也曾因过度用力而布满厚茧。
如今,却要用这双手,去驾驭那些比发丝还细的蚕丝。
起初,我总是不得要领,不是针脚粗了,就是配色俗了。
每一次出错,她不会打骂,只会看着我,然后将我辛苦数日的绣品,用一把银剪,干脆利落地绞个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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