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西洋的风,是带着重量的。
它从格陵兰岛的冰盖上席卷而来,裹挟着千年不化的寒意,呼啸着掠过黑色的沙滩,将细碎的沙砾扬起,打在脸上,带来细微却不容忽视的刺痛。海浪是这里永恒的背景音,不是温柔的拍打,而是沉重、持续的咆哮,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岸边那些如同管风琴音管般耸立的玄武岩柱,仿佛在演奏一首为世界尽头谱写的镇魂曲。
林微光裹紧了身上厚重的羊毛毯,毯子粗糙的纤维摩擦着她裸露的脖颈,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她坐在一块被海水和时光打磨得异常光滑的黑色巨岩上,望着眼前这片无比壮阔,却又无比荒凉、缺乏生机的景象。黑沙无尽地延伸,与铅灰色的海面、低垂的天空融为一体,构成一幅色调沉郁的巨画,而他们,是这巨画中微不足道、即将被抹去的几个墨点。
距离柏林那场几乎颠覆一切的风暴,已经过去了一个月。身体上的伤口在缓慢愈合,但精神上的震颤,却如同这冰岛的地热,在平静的表象下,持续而汹涌地翻腾。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轻轻按在自己左侧锁骨下方。隔着厚厚的衣物,她似乎依然能感觉到那片皮肤下细微的、不同于以往的纹理。那不是伤疤,而是一种源自基因层面的、不稳定的悸动,像是一首走调乐曲的余音,提醒着她,那场强加于身的“进化”并未完全终结,只是被暂时压制。陈默带回来的“核心序列”数据制成的稳定剂,效果并不完美,如同在朽坏的堤坝上临时打下的补丁,不知能支撑多久。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生命底层的警告。
她转过头,目光投向不远处。
暖暖裹在一件过于宽大的、带着“守夜人”标志的深蓝色羽绒服里,像一只笨拙的小企鹅,蹲在潮水线附近,用冻得发红的小手,小心翼翼地堆砌着被海浪冲上岸的黑色沙砾。她堆的不是城堡,也不是任何具象的东西,只是一些杂乱无章、不断被海风侵蚀的沙堆。孩子的侧脸在灰蒙蒙的天光下显得异常安静,甚至有些呆滞。柏林地下殿堂那段被禁锢、被连接的恐怖记忆,显然在她幼小的心灵上刻下了难以磨灭的烙印。她不再像以前那样爱笑,夜里常常被无法描述的噩梦惊醒,蜷缩在林微光怀里,发出小动物般的呜咽,却说不清究竟梦见了什么。
林微光的心,像被那冰冷的海水浸泡着,一阵阵发紧。她救回了女儿的躯体,但那个活泼爱笑的灵魂,似乎还被困在某个黑暗的角落里。
视线再移远一些,在几根交错矗立的玄武岩柱形成的天然屏障下,苏蔓背对着她,面朝大海的方向,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黑色防风衣,身形在广阔天地的映衬下,显得愈发瘦削和孤峭。海风肆意吹拂着她利落的短发,她却仿佛毫无所觉。
苏蔓的伤势比林微光更重。肋骨的断裂虽已接合,但并未完全愈合,额角那道浅粉色的新疤,在苍白的肤色上格外显眼。医生,或者说,“守夜人”里那个自称有医疗背景的刀疤脸,明确要求她静养。但她几乎从不听从。每个夜晚,当林微光因基因的不适和对未来的忧虑而浅眠时,总能透过小屋那扇狭小的窗户,看到苏蔓守在外面的身影。她有时靠坐在岩石上,有时缓慢地、带着明显隐忍地踱步,警惕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描着这片荒芜之地的每一个角落。
她在守夜。用她尚未痊愈的身体,守护着这片临时栖身之所,守护着暖暖,也守护着……林微光。
这种守护,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执拗。林微光能感觉到,柏林事件之后,苏蔓内心深处某些东西被彻底触动了。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创伤,更有对顾临渊——她视为父亲般的恩师——最终背叛的刻骨铭心,以及对自己未能更早察觉、未能更好保护的深深自责。这份自责,化作了如今几乎不眠不休的警戒。
陈默的身影出现在沙滩另一头,正沿着海岸线缓慢行走,似乎在检查着什么。他的手臂还用绷带吊在胸前,但步伐稳定。他与“守夜人”的关系,像一层薄雾,笼罩在三人之间。是他联系了“守夜人”,才让他们得以从柏林那片混战中逃脱,来到这个与世隔绝的角落。刀疤脸和其他几名成员在距离他们小屋几百米外的地方设立了另一个临时据点,负责外围警戒和物资补给。
陈默对此的解释是,他过去因某些“事情”欠“守夜人”人情,这次是调用偿还。但林微光看得出,苏蔓对此抱有极深的疑虑。这个组织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他们的目的也绝非“乐于助人”那么简单。只是目前,大家维持着一种心照不宣的脆弱平衡——需要他们的庇护,也警惕着他们的意图。
陈默走到苏蔓身边,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距离太远,风声太大,林微光听不清内容,只看到苏蔓微微侧头,冷冽的目光在陈默脸上停留片刻,又转回海面,并未多言。陈默也没有久留,继续他的巡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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