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桐踏上月背的冻土时,已经天光大亮了。
机器人载着她飞速奔跑着,去追逐前方初升的朝阳,刺眼的阳光照到她脊背上,一向耐热的仿生躯壳都热得发烫。
“怎么回事?以往极昼哪有这么猛的太阳?”
清桐只是坐在位置上自言自语,没想到机器人竟直接给出了回答。
“月表大气压实时数据为20.1kPa,较上一次极昼的平均值,降低了12kPa。”
“啊?林冻把磁场炸了吗?怎么会少这么多?”
“我的信息库里暂时没有相关资料,正在进行系统升级。”
清桐扶额,她还是别和人工智障讨论这个问题了,只希望待会儿见到她们的时候,大家已经赢得了胜利。
蓝星,大西洋。
高婕在太平洋转了一大圈之后,把任务全部安排下去,保证新来的拓荒者不会捣乱后,就独自驾驶快艇,去地球的其他海域巡逻,希望能找到逃兵的踪迹。
毕竟高阳给她发放的任务,可不只是保证这里的采集正常进行,还有解决拓荒者的反叛行为。
她得先熟悉这些海域,才能找出有人涉足过的蛛丝马迹。
与此同时,希尔达看着冰川上密密麻麻的人群,只觉得头疼。
至少有两万名拓荒者,在北冰洋领域内安顿下来,原本一望无垠的世外之地,现如今嘈杂如闹市,他们在短短两天内,就把这里搞得乌烟瘴气。
希尔达总是看着他们叹气,卡尔特面色如常地了望远方,而戈尔维亚每天忙于维护秩序,总是忙到很晚才睡。
拓荒者们习惯了昼夜交替,在月表若碰上极昼时段,他们全都闭门不出,便从未经历过真正的极昼。
所以到达北极后,他们完全受不了这里的气候和作息,明明到睡觉时间了,一群人还在外面瞎逛。即便卡尔特把他们赶回家,大多数人也睡不着。
月表,喀什月海。
郭虎带领大部队收拾战局,将战后的尸体聚集在一处,用腐蚀液全部侵蚀,化为一座座骷髅山。再将骨堆和战场上的垃圾一起搬上货车,运到焚烧场集中处理。
这场战争还是走向预料之中的结局,短暂被打乱的秩序,将在战后重新建立起来。但参与叛乱的人数过多,不可能把他们全抓起来,但参战将领必须全部斩首示众。
郭虎开始点将,各排长带领将士们挨家挨户搜查,每个碉堡群落都没放过。
但他们很快遇到了困难,进入屋内的士兵们,接二连三被拓荒者扑倒,缴械上绑,逐个击破。
此时的拓荒者凝成了一股绳,使尽浑身解数将进门的敌人撂倒,封喉,再无重见天日的机会。
“全军听令!封门!”
棠雨休的声音通过对讲机,回荡在各碉堡中,听到指令的士兵和百姓都纷纷照做。
前来搜查的渡云师被分成了两路,一半在碉堡内缴械后,被当作出气筒打得半残。另一半在碉堡外炮击,试图撞开石门,亦或是强行炸毁这些石堡。
可熔岩锻造而成的石堡是很坚硬的,前来搜寻的部队没有装配重武器,只能报告上级,焦灼地等待支援。
“废物!连这群垃圾都搞不定!”
郭虎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下属纷纷噤声,龟缩着等他骂完,发出下一步指令。
“上集装箱,炮兵团兵分五路,向五个方位的群落进发!”
“是!”
棠雨休指挥着堡内作战的同胞,他们用储量不多的弹药,借助建筑优势,向堡外的敌人发起反击。
整个月球上的全面战争,这时才算正式爆发。
几乎所有住在月球上的冷冻人,都主动或被动地加入了这场战斗。他们不得不扛起枪支和弯刀,向压迫他们多年的敌人宣战。
前几天的战斗,无论输赢与否,目的都只是让其他同胞不再麻木,他们是命运共同体。
而现在,渡云师的无差别攻击,让受压迫最深的百姓,怒气达到临界值,他们开始拿起手中的武器,向一贯高高在上的统治阶级开炮。
地下城的老弱病残们,每日都自行组织防空演练。他们耗费了几天时间,修补好头顶的通道口,随时准备迎接归来的将士。
“站起来,同胞们!我们是一体的!”
“打倒渡云师!”
“我们要自由!我们要人权!”
“杀啊!”
当心中的火焰燃烧时,常年隐匿于黑暗的群体,便不再那么畏惧阳光。他们不再拘泥于室内狙击,他们开始慢慢走出门,和渡云师正面对抗。
固然会被阳光灼伤,浑身血斑;固然会被炮火淹没,鲜血淋漓;他们仍然要出门,去看看那折磨自己多年的极昼。
所谓正义,不过是暴行的遮羞布。
所谓白昼,不过是阴湿的培养皿。
所谓正统,不过是虚伪的代名词。
那些打倒他们的,压迫他们的,终将化为垢土,再于未来的某天重燃。
313号灯塔,清桐家。
清诩独自守着这个空洞的石堡,已经持续十多天了。原本他的女儿,跟他应该是一条战线的,他们血脉相连,同是小云雀。
但他没想到,无论哪一个清桐,都选择了柳芙月。
“真是荒谬啊,姐姐。可惜你的女儿却没有选择你。”
他独自晃着红酒杯,杯中的浆液却一口没喝,空洞的眼神发散,连视物都逐渐模糊。
屋外热风习习,战争和全面暴乱没有波及到这里,附近的碉堡群住的全是小云雀。
清诩在恍惚之间,似乎听到了很轻的敲门声,声音很小,却持续不断,仿佛在催促他前去。
清诩放下手中的高脚杯,缓步走到石门前,按动把手后,看见了风尘仆仆的清桐。
“爸爸?”
清诩蹙眉,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她身旁的机器人一直在审视他。
“这是哪来的机器人?”
“林冻的。”
“你先进来吧。”
清桐进屋后换上拖鞋,在客厅找插座给机器人充电,清诩就站在那里盯着她,一动不动。
“爸爸,你吃饭了吗?”
“没有。”
“那我们一起吃吧。”
“好。”
小云雀不用进食,因为没有装配消化系统。两人只是坐在餐桌上,拿着人类的食物,假装自己在吃饭。
清桐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他可以装得那么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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