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哑的声音挤出喉咙,带着血沫和劫后余生的颤抖,在这死寂的停尸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名字出口的瞬间,陆知白感到身旁的小影那无形的“视线”似乎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那冰冷的联系传递来一丝极细微的、难以解读的波动。
门口的陈砚秋听到这个名字,锐利的目光再次扫过陆知白年轻却布满血污尘垢的脸庞,又瞥了一眼他身边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血纸人,眉头蹙得更紧,似乎在进行某种确认。
而那被称为“老周”的老者,眼中温和的笑意却加深了些许,仿佛找到了某条关键线索般轻轻颔首:“陆知白……果然是你。陆秉谦老先生最后收的弟子。”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了然,却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
“你们…认识我师父?”陆知白挣扎着想要坐直一些,手腕脚踝传来的剧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捆绑处的麻绳早已被血浸透,凝固发黑。
陈砚秋没有说话,只是从腰间一个样式奇特的皮囊中取出一个小巧的喷雾罐和一把闪烁着银光的精致匕首。她动作利落,走上前,先是警惕地看了一眼悬浮的小影,见其并无反应,才迅速蹲下身。
“忍着点。”她的声音依旧清冷,但动作却意外地干脆利落。银光一闪,特制的匕首轻易割断了陆知白手脚上浸血的麻绳。
束缚骤然解除,血液回流带来的刺麻和剧痛让陆知白几乎晕厥。紧接着,一股清凉细腻的喷雾覆盖在他血肉模糊的伤口上,奇异地迅速缓解了火辣辣的疼痛,甚至还带着一丝轻微的止血和愈合感。
“应急处理,回去再仔细医治。”陈砚秋站起身,退后两步,保持着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距离,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小影。
老周也缓缓走上前,他的步伐很稳,踩在满地狼藉中却奇异地没有发出多大声音。他停在一个既能看清陆知白,又不至于过度刺激小影的位置。
“谈不上深交,但陆老先生的扎彩手艺,在圈内是这个。”老周伸出大拇指,语气带着由衷的敬佩,“尤其是一手‘灵官点睛’的绝活,沟通阴阳,栩栩如生,等闲不敢轻动。只是老先生性情淡泊,久不闻世事,没想到……”
他叹了口气,目光扫过周围的惨状和那两个绑匪:“竟遭此毒手。我们也是察觉到临江地界有异常的‘匠气’波动,又混杂着浓烈的污秽之气,才匆忙赶来,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只来得及救下你。”
“匠气?”陆知白捕捉到这个陌生的词,下意识重复。他想起师父平时扎纸人时那全神贯注、仿佛与手中纸竹对话的状态,偶尔完成的精品确实会给人一种奇异的“活”过来的感觉。难道……
“就是你刚才所用的力量,或者说,你所引动的力量。”老周耐心解释,他指了指悬浮的小影,又指了指自己刚才拿出的那年画剪纸,“非遗技艺,臻至化境,心意通灵,便可引动‘匠气’。剪纸、年画、皮影、傩面……乃至古建、酿酒、刺绣,诸般技艺,皆有其‘气’。只是如今灵气复苏,万法皆乱,这‘匠气’也变得……更加莫测。”
他目光再次落回小影身上,眼神变得深邃:“寻常扎彩匠人,以竹为骨,以纸为肉,以念为引,沟通阴阳,抚慰亡魂,所求不过一个‘安’字。但你这‘血纸通灵’……以自身精血为媒,以极端情绪为柴,强开阴阳路,唤来的已非寻常灵性,而是至凶至戾之物。稍有不慎,便是反噬其主,万劫不复。”
老周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敲在陆知白心上。他回想起自己濒死时的绝望和愤怒,那不顾一切点下眉心血时的疯狂,以及小影睁开“眼睛”时那吞噬一切的冰冷……
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我……我当时只想活下去……”陆知白声音干涩。
“求生之念,无可厚非。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也是无奈。”老周表示理解,但话锋一转,“但此物凶性已成,嗜血噬灵,如今它与你血脉相连,虽听你指令,却也以你的恐惧、愤怒、乃至生命精气为食粮。长此以往,终非善局。”
仿佛是为了印证老周的话,悬浮的小影微微颤动了一下,那被铜钱擦伤的边缘,血丝般的纹路扭动得更加急促,传递来一股焦躁与……渴望。它似乎对老六那干瘪的尸体,或者那被定住的活尸,仍“念念不忘”。
陈砚秋冷哼一声,手腕一翻,那枚古朴铜铃再次出现在掌心,发出轻微的嗡鸣,显然时刻戒备着。
陆知白心中一紧。他能感觉到小影传递来的那种原始的贪婪,它“饿”了。
老周却摆了摆手,示意陈砚秋稍安勿躁。他再次看向陆知白,目光变得严肃起来:“陆小友,现在能否告诉我们,究竟是谁袭击了你和你师父?对方手段狠辣,不仅杀人,还要将你置于死地,甚至动用这等炼尸邪术,绝非寻常恩怨。”
师父惨死的画面再次浮现,陆知白心脏一阵抽痛,恨意与迷茫交织。他摇了摇头,嗓音沙哑:“我不知道……他们只说师父欠了债,要拿我填命……那个领头的人,好像叫……‘彪哥’?”他看向地上昏迷的断腕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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