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第二天，除了和旧日好友约见面，我还做了一件带着点“偷感”的事情——添加了一个陌生的QQ号码，那是小顶的号。
回家前，林美郑重其事地拜托了我一件事：帮她去试探一下小顶的心意。这任务本身透着股荒诞味道。一方面，她对我与肖景明的每一次接触都带着若有似无的审视和提防；另一方面，她却无比放心地安排我去联系她心尖尖上的人。这逻辑，实在令人费解。荒诞感还不止于此，原本我以为，能让林美如此在意的男生，多少该有点高岭之花的气质，至少QQ得设个好友验证吧？结果，此君偏偏不按逻辑行事，添加请求几乎是秒过，甚至我刚在对话框敲下一个干巴巴的“你好”，回复就“滴滴滴”地跳了出来，仿佛他一直守在屏幕前，迫不及待要与人聊天。
小顶：你好啊，你在哪个城市？
我：中南某市。
小顶：你是美眉还是哥哥？
我：是女的，但是不是美眉。你呢？是男生吧？
小顶：yes。你多大？
我：快19了。
小顶：在念大学吗？
我：在的。你有女朋友吗？
小顶：有的。
小顶倒是回复的干脆利落，看来我的任务还没开始就已经看到了结局。但是林美显然也知道小顶有女友，所以我需要了解的不止于此。思考再三，我继续追问。
我：那真是太让人失望了。你女友跟你是一个地方的吗？
小顶：是啊。
我：那这么美好的夜晚，你们没去约会吗？
小顶：她很乖，待在家里呢。
“她很乖”——字里行间透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宠溺和掌控感。这份笃定，让我更加困惑他对林美那些若有似无的互动究竟算什么。不过，放假前林美似乎也提过，寒假要去见见以前的绯闻男友，“如果还来电，不如就在一起算了”。也许，小顶或者她，心里都装着不止一个Plan B，不像我，一门心思往死胡同钻，头破血流也甘之如饴。
我：她很乖啊……你喜欢乖乖女？我以为男生都喜欢坏女孩呢。
小顶：喜欢是一码事，当女朋友是另一码事。
我：隔着网络，大家都变得真诚了。
小顶：我倒是觉得更加虚幻了。
我：虚幻吗？
我沉吟片刻，决定不再与他周旋。
我：你是个很真实的存在啊。大二，有女朋友，计算机系，爱打篮球，天蝎座。
我把林美透露的信息整合一番抛了出去，也差不多该揭开谜底了。屏幕那端显然被惊到了，感叹号瞬间多了不少。
小顶：不公平！我也要了解你！先别说，我来猜！你是我们大学的吗？！你是新闻系的，对吧！
他果然智商在线，不仅猜到了！而且如此精准！我盯着屏幕上那行字，在心里默默为他点了个赞。原本以为自己是藏在暗处的试探者，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揪了出来，不如耍赖一下。
我：我妈妈要打电话，我要下了！
在那个依靠56K“小猫”上网、网速慢如蜗牛、电话线一占网就断的时代，“妈妈要打电话”是网聊的金牌护身符，能随时从任何尴尬或危险的对话中抽身而退。然而，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隔了几个小时，我第二次上线，那个熟悉的灰色企鹅头像立刻像通了电一样疯狂地跳动起来——小顶居然在线蹲守！
小顶：你是林美的室友？是不是！
果然还是露馅了。我盯着屏幕，有点懊恼，但转念一想，既然已经被识破，不如干脆把话挑明，也算对林美有个交代。
我：是是是！你好聪明！你对她感觉如何？
小顶：是她让你来问的？
我：没有。上次帮她看你发的E-mail，记住了你的QQ号，怕她伤神，帮她问一下。
小顶：你们寝室倒是挺有意思的。我很欣赏她，但是不喜欢她。
欣赏？不喜欢？这两个词并列在一起，像冰与火。我感觉脑容量不够了。赶紧搬出理论。
我：女人对男人的爱初始于崇拜，男人对女人的爱不是初始于欣赏吗？
小顶：我觉得是初始于怜惜。
我：所以你对林美完全没有一点爱的感觉？
小顶：我希望她找到更好的男生，我会祝福她。
我：明白了，谢谢。
任务完成，尘埃落定，虽然结果可能并非林美所愿。我准备下线遁走，对方却突然转了方向。
小顶：你叫什么名字？
我：萍水相逢，何须在乎姓甚名谁。
小顶：你蛮有意思的，要不开学见面聊？
我：没必要啊。
小顶：你酷啊，为什么呢？
我：你这么聪明，就不需要我多加解释了吧。我妈妈要用电话了，再见。
小顶：又来这套！
我等了很久才好意思又登上QQ，可是随即，我就发现那个头像依然亮着，且跳得挺欢。盯着那个疯狂闪烁的头像，我简直哭笑不得。
我：你不去约个会吗？晚上白天你都在电脑前。
小顶：我是计算机系的。
我：你赢了。
小顶：我是真的想见见你。
我：见我干什么？我又不美又不辣，比林美差远了。你多见她几次吧。
小顶：其实她曾经有过机会的，那时我刚有女友。不过这不重要了，我会用行动让她死心的。
我：好，杀伤力小点啊，我们睡眠时间真的宝贵。
小顶：我想了解，你为什么要帮她做这件事。是因为善良？
我：说来话长。
小顶：长话短说。
我：不如不说。
小顶：那就给我发个E-mail吧，不然我就让你们寝室不得安宁。
我：你蛮毒的哈？我妈妈要打电话了，88。
小顶：你妈妈真喜欢打电话啊。
我：她交友甚广。
小顶：E-mail!
最后两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强调，仿佛隔着屏幕都能看到他敲下感叹号的力道。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连续用同一个蹩脚的理由欺骗一个敏锐的天蝎座三次，简直是在玩火。后背仿佛还能感受到他隔着网线投射过来的锐利目光。看来，这封E-mail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了。也罢，就当是给林美，也给他一个正式的、书面的交代。毕竟，我只是个被临时拉上阵的丘比特，连弓箭都没摸热乎，射出去的箭歪到十万八千里外，也怪不得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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