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未至,王府花厅内外已是一片肃然。各房管事、各处主事,无论内心作何想法,皆早早候在了厅外廊下。
冬日的清晨寒意刺骨,却无人敢搓手跺脚,只是垂手静立,彼此间交换着隐晦的眼神。
新王妃入府数日,不声不响,只埋头旧账,如今首次召见,是立威,是试探,还是例行公事?众人心中皆是七上八下。
辰时正,花厅门扉洞开。
安安身着杏子黄缕金百蝶穿花云锦袄,下系同色绣缠枝玉兰马面裙,外罩一件石青缂丝灰鼠比甲,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只簪一支赤金点翠翔凤步摇,通身气度沉静威仪,在贴身侍女的簇拥下,缓步而出,于主位安然落座。
她目光平静地扫过鱼贯而入、按职司分列两旁的管事们,并未立刻开口。那沉默如同无形的压力,笼罩在整个花厅,使得原本细微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人都到齐了?”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赵长史上前一步,躬身道:“回娘娘,王府内外管事、主事共计三十二人,悉数到齐。”
“嗯。”安安微微颔首,目光转向左侧一人,“账房的刘管事。”
被点名的刘管事一个激灵,连忙出列,他是府中老人,掌管账房多年,自恃资历,面上虽恭敬,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倨傲:“奴才在,请娘娘吩咐。”
安安并未看他,而是从手边拿起几本账册,语气平淡无波:
“永业坊那家绸缎庄,去岁账面盈利与前年持平,但据我所知,去岁江南新绸入京,行情看涨,同等规模的铺面盈利皆增一到两成。你作何解释?”
刘管事心头一跳,强自镇定:“回娘娘,去岁铺中老旧积压的料子多,折价处理,拉低了收益。且……且采买新绸成本也高了些。”
“是吗?”安安拿起另一本,“那为何采买新绸的支出,与往常年并无太大差异?反而有一笔五十两的‘损耗’,记录是‘保管不当,绸缎受潮’,却无具体明细,也无责任人签字画押。”
刘管事额角渗出冷汗:“这……时日久了,奴才一时……”
“一时记不清了?”安安截断他的话,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冷意,
“那京郊清河庄,连续两年报称歉收,缴纳的粮食折银却未见减少。
庄头是你的内侄吧?还有,去年王府修缮西跨院,账面支出木料、漆料银钱二百两,据我所知,同期市面上同等物料,一百五十两已是绰绰有余。
这几处账目含糊不清,前后矛盾,你身为账房总管,是失察,还是……同流合污?”
她每说一句,便拿起一份对应的账册或地契文书,证据确凿,条理清晰,直接将刘管事逼得面无血色,双腿发软。
他万没想到,这位看似不问世事的新王妃,短短几日竟将陈年旧账摸得如此透彻!
“娘娘明鉴!奴才……奴才冤枉啊!”刘管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试图狡辩。
“冤枉?”安安轻轻放下账册,目光第一次锐利地看向他,“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喊冤?莫非是要本妃请京兆尹府的人来,与你当堂对质?”
此言一出,满厅皆惊!谁也没想到,新王妃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如此雷霆万钧,直接要将人送官!这已不是内宅争斗,而是触犯律法了!
刘管事彻底瘫软在地,面如死灰,再也说不出话来。
“赵长史。”
“奴才在。”
“刘管事贪墨公中,证据确凿,即刻革去管事之职,连同其内侄庄头,一并捆了,将所有证据移交京兆尹府,依法查办!”安安声音清冷,不容置疑。
“是!”赵长史心头巨震,不敢有丝毫犹豫,立刻挥手让府中侍卫将面无人色的刘管事拖了下去。
花厅内死一般寂静。方才还有几分观望心思的管事们,此刻个个噤若寒蝉,冷汗湿透了内衫。这位王妃,哪里是什么不通世事的深闺小姐,分明是位杀伐果断、心思缜密的主儿!
处置了首恶,安安目光再次扫过众人,那目光依旧平静,却让每个人都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王府规矩,赏罚分明。”她缓缓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刘管事之流,倚老卖老,中饱私囊,乃是蛀虫,必除之而后快。但本妃也知,诸位多数是勤恳做事之人。”
她语气稍缓:“以往王府旧例,或有不清之处,致使有人心生侥幸,也有人劳而无功。从今日起,旧例革除,施行新规。”
她示意了一下,身旁的侍女将早已抄录好的数份文书分发给各位管事。
“此乃新订的《王府管事规章》,诸位仔细看。”安安解释道,“其一,明确各人职司权责,何事归何人管辖,界限分明,不得推诿越权。”
“其二,优化各项事务流程。采买需三家比价,入库出库需双重核对,账目需每月一结,每季一清,皆有定式。”
“其三,设立复核机制。账房、库房、采买三处相互监督,赵长史总领稽核之权。”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藏玉录请大家收藏:(m.zuiaixs.net)藏玉录醉爱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