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别院回来,花念安径直去了书房。案上那套《水经注》还摊开着,是她前日看的“漕河篇”,页边用朱笔添了不少批注,都是她对漕运河道的看法。她拿起笔,想再补充几句关于“疏通漕河需因地制宜”的想法,笔尖刚触到纸,忽然从书页中飘落一片东西。
是枚晒干的银杏书签。金黄的叶片压得平平整整,叶脉清晰如画,上面用墨笔写着一句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字迹挺拔有力,带着几分疏朗的气度,正是谢珩的笔迹。书签的边角还带着淡淡的墨香,显是近日才夹进去的——她前日看这本书时,还没有这枚书签。
她捏着书签,指尖传来银杏叶干燥的触感,心里却像被温水浸过,慢慢暖了起来。那日荷塘边的对话忽然浮上心头——他说“我倒觉得那支白玉簪更配你”,说“今日之事,自有我担”,如今又在她常看的书里夹了这样一枚书签,他...是在劝她不必在意旁人的眼光?
窗外的暮色渐渐浓了,丫鬟进来点灯,见她仍对着书签发呆,烛火映得她脸颊微红,忍不住轻声问:“大小姐可是累了?要不要传膳?厨房今日炖了您爱吃的莲子羹。”
花念安回过神,赶紧把书签小心夹回《水经注》里,指尖还残留着墨香。她摇摇头:“不用,我去园子里走走,透透气。”
雨后的庭院空气格外清新,泥土混着草木的香气扑面而来。花念安信步走到水榭边,远远就看见明轩蹲在池边,手里拿着馒头屑喂鱼,嘴里还念念有词。
“阿姐这几日总对着窗户发呆,吃饭也没胃口,你说她是不是病了?”他把馒头屑撒进池里,看着锦鲤争食,又叹口气,“我昨日问她要不要去骑马,她也说没兴趣,以前她最喜欢跟我去郊外跑马了。”
一条红锦鲤甩了甩尾巴,溅了他一脸水花。明轩抹了把脸,嗔怪道:“呸呸!你还笑话我!我这是担心阿姐!”
花念安忍不住笑出声,脚步轻快地走过去:“你这小子,对着鱼儿说我的坏话,就不怕我听见?”
明轩回头见是她,赶紧跳起来,手里的馒头屑撒了一地:“阿姐!你怎么来了?我...我没说你坏话,我就是担心你!”他挠了挠头,忽然眼睛一亮,“对了阿姐,昨日谢大哥来找我下棋,说起你要办女子学堂的事,他还问我你喜欢什么样的院子,说要帮你找个合适的地方呢!”
花念安一愣,脚步顿住:“我何时说要办女子学堂了?”她只是那日在荷塘边,跟谢珩闲聊时提过一句“江南女子多有才情,却因无学堂可去,只能困于后宅”,随口说了句“若有机会,真想办个女子学堂,让她们也能读书识字”,却没想到他竟记在了心上。
晚膳时,林氏见她胃口好了些,又给她夹了块水晶肘子:“多吃点,看你这几日都瘦了。昨日我让人去铺子里给你买了块新的云锦,想给你做件夹袄,你看是要绣梅花还是兰花?”
“娘,不用那么麻烦。”花念安赶紧摆手,“我衣裳够多了,再说绣活费时间,您也别太累着。”
“不累不累。”林氏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是我女儿,给你做衣裳,我乐意。”一旁的明轩也凑过来,把碗里的鸡腿夹给她:“阿姐,这个鸡腿给你,吃了鸡腿有力气,明日我们去骑马好不好?”
看着娘亲和弟弟关切的眼神,花念安心里暖暖的,忍不住点头:“好,明日去骑马。”
晚膳后,她独自回了书房。烛火跳跃着,映着案上摊开的“江南见闻”。纸上密密麻麻写着她在江南的所见所闻:扬州漕运的混乱、苏州农事的改良、杭州工匠的精巧技艺...还有几页专门写了江南女子的处境——有绣娘因手艺精湛被聘为教习,却因是女子被男工匠排挤;有商户之女想读书,却被家人骂“不守本分”。
翻到写绣娘的那一页时,她忽然停住。页边的空白处,不知何时多了一行批注:“女子立身,当以才学为本。授人以渔,善莫大焉。”字迹与银杏书签上的如出一辙,墨色还很新,显然是近日才添上去的。
她指尖轻轻抚过那行字,心里像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泛起圈圈涟漪。谢珩这人,总是这样——她随口说的话,他记在心上;她藏在纸里的心事,他总能恰到好处地读懂。他从不说什么甜言蜜语,却用这些细微的举动,悄悄暖了她的心。
夜深人静时,花念安对着铜镜解散了长发。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披散下来,垂到腰际,衬得她的肤色愈发白皙。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想起今日春晓的话,又想起书签上的“天然去雕饰”,忽然笑了——她何必跟那些珠翠满头的贵女比容貌?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她花念安或许没有倾国倾城的容貌,却有旁人不及的见识与胸襟,有疼爱她的家人,有懂她的知己,这就够了。
“大小姐,”门外忽然传来春晓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侯爷让您去书房一趟,说有要事找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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