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夜白走得匆忙,甚至连一句像样的解释都没留下,只余下一个肃杀冷硬的背影,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属于他的清冽气息。林薇独自站在空荡的教室,夕阳的余晖将她的身影拉得细长,与方才演示成功时的热烈掌声形成了鲜明对比。
那股强烈的不安如同藤蔓,缠绕上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她尝试给顾夜白发信息,询问情况,消息却如同石沉大海,久久没有回音。这种失联,比他直接说出“麻烦”二字更让人心慌意乱。他面对的,究竟是怎样的惊涛骇浪?
接下来的两天,顾夜白音讯全无。项目群里最后的消息停留在他离开前。林薇强迫自己按部就班地上课、去设计社、完善大赛作品,但心神总是不宁,目光时不时地飘向手机,期待那熟悉的头像能跳动起来。
傍晚,她独自在食堂吃了晚饭,没什么胃口。刚走出食堂门口,就听到一个略带戏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哟,小学妹,一个人在这儿望穿秋水呢?”
林薇回头,只见陆宇哲斜挎着一个帆布包,双手插在兜里,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双桃花眼里闪着洞悉一切的光。
看到陆宇哲,林薇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也顾不上寒暄,急切地问道:“陆学长,你……你有夜白的消息吗?他那天突然回去,是不是集团出了很严重的事?”
陆宇哲收敛了些许玩笑的神色,示意她往人少的小路上走。“边走边说吧。”他叹了口气,“情况确实不太妙。顾氏集团最大的海外投资伙伴,‘环亚资本’,突然单方面宣布暂停所有正在进行的合作项目,并要求提前赎回一部分巨额可转债。”
林薇对商业运作并不十分了解,但“暂停合作”、“提前赎回”这些字眼,听起来就充满了不祥的预兆。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现金流可能会瞬间断裂,信用评级面临下调风险,股价暴跌……”陆宇哲言简意赅地解释,语气是少有的严肃,“简单说,就是顾家这艘大船,可能马上就要撞上冰山了。顾夜白他爸旧病未愈,现在所有压力都顶在他一个人身上。”
林薇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手脚一片冰凉。她终于明白顾夜白离去时,那仿佛要与人搏命般的眼神是因何而起。这远比矿场事故要致命得多,这是直捣黄龙的金融狙击。
“怎么会这样……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她喃喃道。
陆宇哲瞥了她一眼,眼神意味深长:“资本市场,翻脸比翻书还快。尤其是,当有人愿意给出更高的价码,或者握住了对方什么把柄的时候。”
两人走到湖边,傍晚的风带着水汽,吹拂在脸上,有些凉。陆宇哲靠在湖边的栏杆上,看着神色忧虑的林薇,忽然话锋一转:
“小学妹,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林薇茫然地看向他。
“像一只被留在安全区,焦急等待着主人回来的小动物。”陆宇哲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不再是纯粹的调侃,“担心,不安,却又无能为力。”
林薇的脸微微一热,下意识地想反驳,却发现无从辩驳。她此刻的心情,确实如此。
“但是,林薇,”陆宇哲转过头,目光直直地看向她,那双总是漫不经心的眼睛里,此刻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你有没有想过,顾夜白那家伙,为什么这次走得这么决绝,连跟你多说几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他顿了顿,不等林薇回答,便自问自答:“因为他不能再分心了。他现在就像走在悬崖边的钢丝上,下面就是万丈深渊。他必须集中全部的精神,去计算每一步的落点,去应对四面八方的明枪暗箭。”
“而你呢?”陆宇哲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敲在林薇心上,“你在他心里,早就不是最初那个需要他偶尔投去一瞥兴趣的‘特别’女同学了。你成了他情绪的一部分,成了他坚硬外壳下,唯一一块会疼的软肋。他担心你,牵挂你,甚至……依赖你。”
“依赖?”林薇愣住了,这个词,与她认知中那个强大、冷漠、无所不能的顾夜白,似乎毫不相干。
“对,依赖。”陆宇哲肯定地点点头,“依赖你的信任,依赖你的安静,依赖你在他疲惫时,能给他一个可以暂时卸下防备的眼神。这种依赖,比他表现出来的,要深得多。所以,他必须把你放在他认为绝对安全的地方,然后才能心无旁骛地去战斗。”
他看着她,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换句话说,你现在所有的担心和不安,如果传递给他,不会起到任何积极作用,只会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陆宇哲的话,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林薇一直以来的迷茫和自怜。她一直觉得自己在努力追赶,努力并肩,却从未想过,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他内心世界如此重要的一部分,重要到他必须用隔绝的方式来保护。
她不再是需要被庇护的雏鸟,而是他需要稳定安放的、珍贵的软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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