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老的手指抽动了一下,嘴唇微启,吐出最后一句断续之语:
“记住……剑主归来之日……便是……”
话音未落,那口气便散在风里。陈浔俯身,指尖轻轻合上老人双眼,动作极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他将族谱抱紧了些,贴在胸前,默立片刻,没有说话。
风从东侧吹来,带着焦土与岩浆的气息,地缝中的血线已完全退去。祭坛残破,符文黯淡,唯有青冥剑插在石板上,剑身微颤,似有不甘。
澹台静靠在断裂的石柱边,指尖搭在膝上,气息微弱却清醒。她忽然开口:“三关未尽。”
陈浔转头看她。
“你说什么?”
“你破了外关、内关、心关,可还有一道余韵未解。”她抬手,指尖轻触眉心,仿佛感应着某种沉睡的印记,“真正的考验,不在台上,在台下。”
她指向祭坛中央那道裂纹——原本细如发丝的缝隙,此刻正缓缓扩张,石板错位,发出低沉的摩擦声。一股阴寒之气自地底涌出,夹杂着极细微的剑鸣,像是从极深处传来的呼唤。
陈浔低头看着青冥剑。剑身星纹忽明忽暗,与那地底气息隐隐共鸣。他伸手握住剑柄,低语:“你也感觉到了?”
话音刚落,剑身一震,竟自行拔地而起,悬于半空,剑尖直指裂隙深处,银光流转,如引路之灯。
澹台静缓缓站起,脚步微晃,却被陈浔一手扶住肩背。她摇头:“不用扶我。那下面是‘心印’所在,唯有圣女之魂能引路,否则你会被幻象困死。”
“那你更该留下。”陈浔声音低沉,“你刚恢复神识,经不起再耗。”
“所以我才必须去。”她偏过脸,虽蒙着眼,目光却像穿透了黑暗,“那是大长老留下的印记,只有通过它,传承才算真正完成。否则,长生一族终将断绝,而我……也会在某一日彻底忘记你。”
陈浔沉默。
他知道她说的是真的。每一次他救她,她就失去一段记忆。可若不救,她便会死。这是一条无解的路,但他早已选了怎么走。
他低头看着族谱,封面古旧,边角磨损,却透着一股沉甸甸的重量。长老用二十年寿元换来的三息定身咒,只为让他们破阵。如今阵已破,人已逝,可使命未完。
他将族谱收入怀中,握紧青冥剑,剑锋垂地,划出一道浅痕。
“我下去。”
“不行。”澹台静抬手按在他胸口,掌心微凉,“你一个人进不去。那阶梯只认双影同行——持剑者与圣女,缺一不可。”
陈浔盯着她。
她不动,也不退。
良久,他收回目光,点头:“好。”
两人并肩走向裂隙。石板继续开裂,露出下方幽深阶梯,一级级向下延伸,没入黑暗。那气息越来越冷,每踏进一步,都像踩在冰层之上。
澹台静口中轻念古咒,音节古老,如风拂过碑文。她虽目不能视,却能精准落脚,每一步都稳如磐石。陈浔执剑在前,剑锋微扬,银光洒在石阶上,映出斑驳影迹。
身后,石壁开始闭合。
轰隆之声响起,碎石滚落,裂缝迅速收窄。陈浔回头看了一眼——长老的遗体静静躺在祭坛角落,族谱覆于胸前,宛如归宿。最后一缕天光被石门吞噬,黑暗彻底吞没一切。
足音回荡在深渊之中。
阶梯漫长,仿佛通向地心。青冥剑的微光成了唯一光源,照出两侧石壁上的刻痕——那些是早已失传的符文,层层叠叠,似记载着某个被遗忘的誓约。
澹台静忽然停步。
“前面……有东西。”
陈浔抬剑,银光向前探去。光影尽头,一道虚影浮现——不是人形,而是一柄倒悬古剑,剑身锈迹斑斑,却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威压。
“这是……心印?”他问。
“不。”澹台静摇头,“这是试炼的守门者。它会化出你最不愿面对的画面,若心志不坚,便会被永远困在这里。”
陈浔冷笑一声:“我没什么不敢面对的。”
他迈步向前,剑锋直指虚影。那倒悬之剑忽然一震,剑身崩裂,锈片剥落,一道金光冲出,瞬间炸开成无数碎片。
每一片,都映出一幅画面。
雪夜小屋,火炉旁,澹台静躺在床上,呼吸微弱。
玄剑门藏经阁,他第一次展露剑心通明,众人震惊。
血魔窟中,他抱着昏迷的澹台静,浑身浴血,嘶吼着她的名字。
还有……长老临终前那一句未说完的话。
画面纷乱闪现,却不带情绪,只是冷冷陈列。陈浔站在原地,目光扫过每一幕,没有闪避,也没有停顿。
“就这些?”他冷笑,“你想用回忆杀我?”
他抬步继续前行,剑锋斩向金光。碎片哗然溃散,倒悬之剑轰然坠地,化为尘埃。
澹台静跟在他身后,嘴角微动:“你比我想的……更狠。”
“我不是狠。”陈浔回头,“我只是知道,走这条路,就不能回头。”
阶梯仍在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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