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辽阳的日子,像在冰冷的淤泥里挣扎。每日那点仅能吊命的粗粝口粮,将饥饿感磨成一种无时无刻的钝痛,刻在每个人的胃里和脸上。川军的统治冰冷而高效,巡逻、操练、修缮工事,一切按部就班,不容置疑,却也毫无生气。
我们这些幸存的辽阳残兵,像被遗忘的旧工具,堆在角落,等待着不知何时会再次被拿起,然后掷向某处绝望的战场。老杨头和赵老蔫的死,如同沉重的石头压在心头,无人提及,却也无时或忘。营房里弥漫着一种等死的沉寂。
那日午后,短暂的操练间隙,积雪未化的校场一角,却意外地聚集起一小圈人,打破了沉闷。并非上官组织,而是几个川军的老兵和几个辽阳营里平日还算彪悍的刺头,似乎起了争执,气氛有些剑拔弩张。
起因似乎很简单:一个川军的老兵油子(也是个牌总)在吹嘘白杆兵的战绩和枪法,言语间对辽阳残兵的溃败和武艺多有鄙夷。几个辽阳兵不服气,顶撞了几句,双方火气上来,便要用“手上功夫”见真章。
这种事在军营里本不稀奇,但此刻却格外敏感。川军士兵抱着胳膊,面带讥诮,显然觉得自己稳操胜券。而辽阳兵这边,则憋着一股无处发泄的屈辱和怒火,明知可能不敌,却也不肯退让。
被推出来代表辽阳兵出战的,是原辽东军的一个墩卒,叫王猛,人如其名,身材魁梧,脾气火爆,使一柄沉重的双手带(长刀),此前守城时也曾奋勇杀敌。
他的对手,则是那个川军牌总麾下的一个精悍矮个子士兵,使的正是川军标志性的白杆枪,枪身比制式长枪更显坚韧,枪头带钩,寒光闪闪。
两人在校场中央站定,周围围拢的人越来越多,无论是川军还是辽阳兵,都默默关注着这场突如其来的较量。没有裁判,没有规则,只有一种压抑的、一触即发的紧张。
王猛大吼一声,双手带抡圆了便劈砍过去,势大力沉,带着辽东汉子的悍勇。那川兵却不硬接,白杆枪一抖,枪尖如同毒蛇出洞,不是格挡,而是疾刺王猛的手腕!速度快得惊人!
王猛急忙回刀格开,川兵手腕一转,枪杆借力弹回,枪尾顺势戳向王猛小腹!动作连贯流畅,狠辣刁钻,完全是实战中打磨出的杀招!
几个回合下来,王猛虽勇猛,却总被对方以更巧妙的步伐和更迅疾的变招压制,双手带舞动起来耗费力气更大,很快便落了下风,身上被枪杆点中了好几下,虽未受伤,却疼痛难忍,愈发焦躁。
最终,川兵一个虚晃,诱使王猛全力下劈,随即侧身闪避,白杆枪顺势一搭一引,钩挂住刀杆,脚下巧妙一绊——
王猛收力不及,沉重的大刀脱手飞出,人也被带得踉跄几步,重重摔倒在泥雪地里!
周围观战的川兵发出一阵压抑的哄笑和叫好声。而辽阳兵这边,则一片死寂,人人面色难看,屈辱得无地自容。
那川兵收枪而立,脸上带着一丝轻蔑,瞥了一眼地上狼狈的王猛,哼了一声:“辽东军的刀,就这点斤两?难怪一触即溃。”
这话像鞭子一样抽在所有辽阳兵的心上。几个血性未泯的汉子眼睛顿时就红了,握紧了拳头,却又敢怒不敢言。
就在这时,不知是谁,在人群中低声说了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若是杨老头在……岂容他嚣张……”
杨老头?
几个知道老杨头的辽阳老兵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角落里的我。就连那几个川兵,也似乎听说过那日城头有一个枪法诡异的老兵,目光带着探究扫了过来。
我原本只是麻木地看着,不想惹事。但那句“若是杨老头在”,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我心里。老杨头最后那声“活下去,把枪传下去”的怒吼,又一次在耳边轰鸣。
还有那川兵脸上毫不掩饰的轻蔑,像极了那日校场上那个雷姓军士的眼神。
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饥饿、疲惫、悲伤、屈辱……所有情绪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我推开身前的人,一步一步,走到了场中。手里握着的,不是军中制式的长枪,而是我一直带在身边、仔细保养的那杆老杨头式样的大枪(我用缴获的物资重新配了枪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充满了惊讶、疑惑,还有一丝期待。
那获胜的川兵愣了一下,打量着我这瘦削(饥饿所致)、年轻、却握着一杆不同寻常长枪的士卒,嗤笑道:“怎么?又来一个送死的?你们辽阳没人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摆开了老杨头教的起手式。重心微沉,气沉丹田,枪尖前指,稳如磐石。整个人的气势瞬间沉静下来,与周围的躁动形成鲜明对比。
那川兵收起了些许轻视,眼神变得认真起来:“有点意思。来!”
他低喝一声,踏步上前,白杆枪一抖,如同毒蛇吐信,直刺我中路,速度快且角度刁钻,正是刚才击败王猛的招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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