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老爷笑着,向贾母行礼道:“今日原听见老太太这里大设春灯雅谜,故也备了彩礼酒席,特来入会。何疼孙儿孙女之心,便不略赐以儿子半点?”
老爷在老太太面前,总是这般,既想承欢膝下,那身严父的架子却又放不下。
老太太慈爱地笑了,却也直白:“你在这里,他们都不敢说笑,没的倒叫我闷。你要猜谜时,我便说一个你猜。猜不着是要罚的。”
老爷忙道:“自然要罚。若猜着了,也是要领赏的。”老太太便念道:“猴子身轻站树梢。——打一果名。”
我心下便知是荔枝,老爷那般学问,岂有不知之理?果然,他故意乱猜了些别的果子,被老太太笑着罚了许多精巧玩意儿。末了才“猜着”,也得了老太太的赏。
老爷似乎得了趣,也念了一个谜给老太太猜:“身自端方,体自坚硬,虽不能言,有言必应。——打一用物。”
念罢,老爷极不动声色地朝宝二爷那边递了个眼色。宝二爷立刻会意,凑到老太太耳边悄悄说了句什么。老太太略一沉吟,便笑道:“是砚台。”
老爷抚掌赞道:“到底是老太太,一猜就是。”回头吩咐:“快把贺彩送上来!”地下仆妇们早捧着大盘小盘候着,一时珠光宝气,都是应节的精致顽器。
老太太瞧着欢喜,命:“给你老爷斟酒。”宝二爷执壶,二姑娘迎春捧着酒盏上前敬酒。
老太太兴致更高,指着新设的围屏灯道:“你瞧瞧那屏上都是他姊妹们做的,再猜一猜我听。”
老爷答应着起身,踱步到屏风前。我借着添酒的空隙,也悄悄挪近了些,屏息凝神。只见老爷看着第一个谜面念道:
“能使妖魔胆尽摧,身如束帛气如雷。
一声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化灰。”
老爷道:“这是爆竹。”
宝二爷低声答:“是。”
老爷又看下一个:
“天运人功理不穷,有功无运也难逢。
因何镇日纷纷乱,只为阴阳数不同。”
老爷沉吟道:“这是算盘。”
二姑娘迎春轻声应了:“是。”
再往下看:
“阶下儿童仰面时,清明妆点最堪宜。
游丝一断浑无力,莫向东风怨别离。”
老爷道:“这是风筝。”
三姑娘探春笑着点头:“是。”
接着是:
“前身色相总无成,不听菱歌听佛经。
莫道此生沉黑海,性中自有大光明。”
老爷叹道:“这是佛前海灯。”
四姑娘惜春平静地答:“是海灯。”
老爷的目光在那些谜面上逡巡,脸色却渐渐沉了下来。爆竹一响而散,算盘纷乱如麻,风筝漂泊无依,海灯清净孤寂……这上元佳节,合家团圆之时,姑娘们做的谜底,怎么都透着些……不吉利的意味?
老爷勉强继续看,是宝姑娘的一首七言律诗:
“朝罢谁携两袖烟,琴边衾里总无缘。
晓筹不用鸡人报,五夜无烦侍女添。
焦首朝朝还暮暮,煎心日日复年年。
光阴荏苒须当惜,风雨阴晴任变迁。”
老爷看完,默然良久。宝姑娘这谜,虽物事平常,但那诗句里透出的煎熬、无奈与看破,出自一个闺阁少女之手,在老爷看来,只怕更是大大的不祥之兆。
老太太何等眼明心亮,见他如此光景,只道他是朝务劳累,又怕他拘束了大家,便慈声道:“你竟不必猜了,去安歇吧。让我们再坐一会,也好散了。”老爷如蒙大赦,连声答应着“是”,又勉强劝了贾母一杯酒,这才告退。
几乎就在门帘落下的瞬间,一股活气儿“嗡”地一声在厅堂里漾开。宝二爷第一个跳起来,如同解了金绳、脱了玉锁的孙猴子,三两步就蹿到围屏灯前,指着上面的谜题,指手画脚,“这个这一句太直白了,失了含蓄!那个立意虽好,措辞却不够精巧!啧啧……”
宝姑娘抿唇一笑,温言道:“还像适才坐着,大家说说笑笑,岂不斯文些儿。”
她的话音刚落,珠帘“哗啦”一响,里间的凤二奶奶一阵风似的卷了出来,丹凤眼斜睨着宝玉,声音又脆又亮:“哎哟哟,我的宝兄弟!你这个人哪,就该老爷每日和你寸步不离方好!适才我就忘了,怎么不当着老爷的面撺掇,叫你也作一个诗谜儿?若那样,怕不得这会子正愁得冒汗呢,哪还有力气在这儿猴跳!”
她的话像裹了蜜的针,刺得宝二爷顿时红了脸,又羞又急,扑过去扯着凤姐的袖子,扭股儿糖似的只是厮缠:“好嫂子,你再浑说!再浑说!”凤姐被他缠得咯咯直笑,满屋的人也都跟着笑起来,方才那令人窒息的沉闷被一扫而空。
老太太搂着小兰哥儿,看着孙子孙女们笑闹,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与珠大奶奶李纨和众姊妹们说笑了好一阵。
夜渐深了,老太太到底年纪大了,显出了倦容。她侧耳听了听,外面隐约传来更漏声,已是四更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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