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的钟声,像七颗圆润的石子,依次投入被灯光笼罩的静谧空间。声音清越,带着金属特有的、微微震颤的余韵,在空气中划出清晰的涟漪,然后缓慢地扩散、消融在房间的角落里。对周韵而言,这或许只是一个寻常的时间标记,一个提醒她夜晚进程的熟悉音符。但对林晚来说,这钟声却像一把无形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插入了她意识中某个锈迹斑斑的锁孔。
当第一声钟响敲破寂静时,林晚的身体便是一震。不是惊恐的战栗,而是一种更深的、仿佛来自骨髓深处的共鸣。随着钟声一声接一声地落下,她蜷缩的姿态里那份暂时的、因灯光而获得的微弱松弛,瞬间消失了。她的脊背重新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头却埋得更低,几乎完全藏进了膝盖与手臂构成的壁垒之后。
不是视觉的记忆,也不是具体的事件。是感觉。是无数个傍晚,被同样规律的钟声所标记的感觉。那声音,曾混合着厨房里传来的、准备晚餐的细碎声响(是母亲轻柔的哼唱,还是保姆略显匆忙的脚步?),混合着窗外逐渐暗淡的天光,混合着一种……一种名为“等待”的、焦灼与期盼交织的、属于孩童的特定情绪。
她在等待什么?
一个模糊的、高大的身影。门厅处可能响起的、钥匙插入锁孔的金属摩擦声。或者,是电话铃骤然响起,打破这黄昏钟声所带来的、越来越沉重的寂静。
等待的结果呢?
记忆在这里变得模糊而危险,像一片布满裂缝的薄冰。她不敢踩上去。只留下那种感觉的核心——一种悬在半空、无所依凭的、逐渐冷却的期待,最终往往沉淀为一种熟悉的、带着铁锈味的失望,或是更深邃的、她当时无法理解、如今却如影随形的……恐惧。
这感觉的幽灵,被这七下准确的钟声召唤了出来,在她被灯光暂时安抚的内心世界里投下了一道长长的、扭曲的阴影。它比之前黄昏时分那些朦胧的暖意碎片要清晰,也更具有威胁性。它直接关联着她情感体系中那些最脆弱、最未曾愈合的伤口。
周韵在钟声响起时,动作只是微微顿了一下,似乎也在这规律的报时中确认着时间的流逝。她并没有看向林晚,或许是她并未察觉到林晚内心因为这钟声而掀起的波澜,又或许是她察觉了,但选择了不动声色的尊重。她只是继续着手上的编织,棒针穿梭的声音,在钟声的余韵彻底消散后,重新成为了空间里的主导节奏。
但这主导节奏,此刻听在林晚耳中,却失去了之前那份稳定人心的力量。它变得遥远,像是从另一个与她无关的、平静的世界传来。她的整个世界,都被那钟声唤回的、冰冷而悬置的“等待”感所充满了。
她的呼吸再次变得困难,喉咙发紧。胃里那种熟悉的、下坠般的空虚感又回来了。比之前触碰线结时更甚,因为这感觉并非来自一个具体的有形之物,而是弥漫在她的整个存在里,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
她死死咬住下唇,试图用疼痛来对抗这种内部席卷而来的窒息感。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织片,那粗糙的触感此刻成了她与当下现实唯一的、脆弱的连接点。
灯光依旧温暖地笼罩着她的一半身体,但那份暖意仿佛无法穿透这层从内部升起的寒意。她依旧在光晕的边缘,但感觉上,却像是被重新抛入了无边的黑暗。那钟声,像是一个冷酷的坐标,精准地定位了她生命中某个不断重复的、痛苦的节点。
周韵编织完了一行,需要将织物翻面。她有一个习惯性的、短暂的动作间歇。就在这万籁俱寂的瞬间,林晚听到了一种极其细微的、来自自己身体内部的声音——那是牙齿不受控制地轻微打颤的声音,叩击在寂静的空气里,微弱,却清晰得令人心惊。
她绝望地闭上眼,试图将那感觉推出去,试图重新抓住之前那平稳的呼吸节奏,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在周韵的编织声上。
但那个被钟声唤醒的“等待”的幽灵,牢牢地盘踞着。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粘稠而沉重。她感觉自己像是在一个透明的、隔音的罩子里,能看到外面周韵安然编织的景象,能听到那“咔哒”声,却无法真正触及那份平静。罩子里面,只有她,和那个由七下沉重的钟声所凝固成的、古老的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只是几分钟,也可能是漫长的一个世纪。周韵那边,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布料摩擦的声音。她似乎是将那片织好的部分轻轻拉展开一些,审视着它的长度和效果。
这个细微的动作声音,像一根极其纤细的丝线,轻轻碰触了一下林晚紧绷的意识。
紧接着,周韵用一种非常平和的、仿佛自言自语般的音量,轻声说道:“这一圈织完,该收针了。”
这句话,没有任何指向性,不包含任何情感色彩,只是一个关于手中织物进程的、最客观的陈述。它不属于过去,只属于此刻,只属于这片灯光下,这片被毛线和茶水气息填充的、具体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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