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韵的毛线篮里,不止有灰色。
在那些深浅不一的灰扑扑的线团下面,压着几小卷别的颜色。一卷是类似天空褪色后的浅蓝,一卷是初春嫩芽般的鹅黄,还有一卷,是极淡的、几乎与白色相近的樱粉色。它们被压在底下,像是被遗忘的,或者说,是被刻意隐藏起来的可能性。
这天下午,周韵像往常一样拿起毛线活计时,动作却停顿了一下。她的手指没有伸向惯常使用的灰色,而是在那篮毛线上方悬停片刻,然后,探下去,拨开表层的灰,将那一小卷鹅黄色的毛线,拿了出来。
颜色很浅,很嫩,在午后偏暖的光线下,像一小块凝固的阳光。
周韵的动作很自然,仿佛只是随手拿了一个顺眼的颜色。她开始用这鹅黄色的毛线编织,棒针穿梭,咔哒声中,那一抹鲜亮的色彩便开始在她指间缓慢地生长,与她身上素色的衣物、与客厅里沉静的色调,形成了微妙的对比。
她没有看林晚,但眼角的余光能捕捉到,角落里那道沉寂的身影,视线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色彩吸引,停留在了她手中的活计上。
鹅黄色。
那不是一个属于林晚世界的颜色。她的世界是灰白,是空洞,是织片和墙壁那种沉郁的调子。这抹黄色太明亮,太轻盈,甚至有些……刺眼。
林晚看着那抹黄色在周韵的手指间流动,看着它逐渐形成一片小小的、不规则的织物。她的目光里没有喜悦,也没有厌恶,只是一种深深的、几乎凝滞的审视。仿佛在辨认一种早已陌生的外语。
周韵织得很慢,偶尔会停下来,端详一下手中的作品,或者调整一下针法。她对待这抹黄色,和对待灰色并无不同,一样的耐心,一样的专注。
过了一会儿,她像是遇到了一个不太确定的地方,轻轻“咦”了一声。她放下棒针,拿起那卷鹅黄色的毛线,在眼前细细地看着,又比划了一下手中的织片,眉头微蹙,像是在思考一个技术性问题。
然后,她做出了一个举动。
她拿着那卷鹅黄色的毛线,和织了一小片的黄色织物,朝着林晚的方向,轻轻递过去一点。不是直接递给林晚,而是让它们更清晰地呈现在她的视野里。
“这个颜色,”周韵的语气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困惑,仿佛只是在寻求一个客观的意见,“是不是太亮了一点?用来搭配,会不会显得突兀?”
她没有问林晚喜不喜欢,也没有问好不好看。她问的是一个看似关于“搭配”和“效果”的、技术性的、近乎客观的问题。这抹亮色被抛出来,不是作为一种情感的冲击,而是作为一个需要被审视的“对象”。
林晚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她的目光,从周韵的脸上,移回到那卷鹅黄色的毛线上。这一次,她的审视里,多了一点别的东西。不是纯粹的排斥,而是一种……评估。像是在衡量这抹颜色的亮度和饱和度,在思考它是否“合适”。
周韵维持着递出的姿势,等待着,没有催促。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
过了好一会儿,林晚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但她极其轻微地,摇了一下头。
幅度小到几乎无法察觉,但那是一个清晰的否定。
周韵看着她的反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仿佛得到了有价值的反馈。“是有点太跳了,”她收回手,将那片鹅黄色的织物拆掉几行,线头缠绕回去,“看来还是得换个沉稳点的。”
她没有流露出失望,也没有坚持。她将那卷鹅黄色毛线重新放回篮子底层,再次拿起一个灰蓝色的线团。颜色依旧不算明亮,但比起之前的灰,多了一丝冷静的色调。
她开始用灰蓝色的毛线编织,咔哒声重新响起。
林晚的目光,却在那篮毛线上停留了更长时间。她的视线仿佛穿透了表层的灰蓝色,看到了被重新掩埋起来的那抹鹅黄。
那颜色消失了,但它存在过。
它像一颗被投入深潭的彩色石子,虽然沉了下去,却在那一刻,扰动了水面的单调,让沉寂的灰色世界,短暂地接触到了一个关于“其他颜色”的记忆。
周韵的手指勾动着灰蓝色的线,嘴角泛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
有些种子,不需要立刻发芽。只需要被埋下,知道它在那里,存在于那片灰色的土壤之下,就够了。
(第八十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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