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下轻微的触碰,如同在冰封的湖面敲开了一道蛛网般的裂痕。虽然湖面依旧坚硬寒冷,但裂痕之下,似乎有活水开始极其缓慢地渗流。
周韵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变化。她不再进行那种带有强烈象征意味的“推近”或“拂开”的试探,而是将更多不同颜色的毛线——不是整团,只是一小缕,一小绺——像画家准备颜料一样,随意地放置在藤篮的边缘,或者她坐垫的周围。柔和的浅粉、明亮的鹅黄、宁静的湖蓝、生机勃勃的嫩绿……这些色彩并不扎眼,却像散落的宝石,无声地装点着这片以灰白为主色调的空间。
她编织的动作也发生了变化。她开始尝试将两种颜色极其简单地交织在一起,比如在灰色的基底上,偶尔织入一针白色,或者在一行沉闷的咖啡色中,突兀地加入一小段暖橙色。她的技艺依旧拙劣,那些颜色的加入往往显得生硬而不协调,但她似乎乐在其中,专注于这种最基础的“混合”与“改变”的过程本身。
林晚的观察变得更加专注。她的目光常常追随着周韵手中那些跳跃的色彩,看着它们如何笨拙地、却又执着地试图打破那片灰暗的统治。当周韵织入一针与周围格格不入的亮色时,林晚那长久静止的指尖,有时会无意识地模仿着周韵的动作,在膝盖上极其轻微地勾动一下。
这是一种潜移默化的影响。周韵没有询问林晚喜欢什么颜色,也没有让她选择。她只是将“色彩”和“变化”本身,作为一种客观存在、可供观察的现象,呈现在林晚面前。她在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林晚:世界并非只有一种色调,即使是在最沉闷的基底上,也可以尝试加入别的颜色,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这天,周韵带来了一小束真正的花——不是盆栽,而是几支带着露水的、淡紫色的雏菊和几根翠绿的配草。她没有用花瓶,只是用一个朴素的浅口陶碗盛了清水,将花束松散地放在里面,摆在了客厅中央的低矮茶几上。
那抹新鲜的、带着自然生命力的紫色和绿色,瞬间点亮了整个房间。淡淡的花香,不同于薄荷的清冽,更是一种柔和的、带着泥土气息的芬芳,在空气中悄然弥漫。
林晚在花被拿进来的时候,抬了一下头。她的目光落在那些娇嫩的紫色花瓣和挺拔的绿色茎秆上,停留了片刻。她的鼻翼几不可查地翕动了一下,仿佛在捕捉那陌生的、属于田野的气息。
周韵没有评论这些花,她像对待毛线一样,将它们视为环境的一部分。
下午,当周韵暂时离开客厅去接水时,林晓在一旁整理毛线。她无意中抬起头,恰好看到了让她心头一颤的景象。
林晚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她的角落,正站在离茶几几步远的地方。
她低着头,专注地凝视着陶碗里的那束小雏菊。
然后,她做了一个让林晓几乎要惊呼出声的动作。
她伸出手,不是去触碰花朵,而是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一片雏菊细长的、毛茸茸的叶片。
那动作轻微得如同蜻蜓点水,一触即离。
但她的指尖,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那片叶子的质感——微凉,带着细微的绒毛,充满了生命的韧性。
她收回手,指尖无意识地相互摩挲了一下,仿佛在回味那短暂的触感。
她没有看花,也没有看任何人,很快便转身,默默地走回了她的角落,重新蜷缩起来。
但林晓看到,在姐姐转身的瞬间,她的嘴角,那总是紧抿着、向下弯出痛苦弧度的线条,似乎有了一瞬间极其微小的、向上的松动。
那甚至不能称之为一个笑容。
那更像是一阵极其微弱的风,吹过了干涸开裂的土地,虽然未能带来雨水,却让一粒尘封的种子,轻轻颤动了一下。
周韵端着水杯回来时,林晓激动地、语无伦次地用手势向她描述刚才看到的一幕。周韵听着,目光投向角落里那个似乎与往常无异的背影,又看了看茶几上那束在阳光下静静绽放的小雏菊。
她走到藤篮边,没有拿起棒针,而是从那些散落的彩色毛线中,挑出了一缕极其相似的淡紫色,和一小段翠绿色。
她坐回地毯上,没有开始编织。她只是将这两缕颜色放在自己那片灰扑扑的、夹杂着零星其他颜色的织片旁边,静静地打量着。
她没有试图将它们织进去。
她只是让这两种颜色,作为一种“存在”,一种“可能性”,停留在那片未完成的、混乱的织物之旁。
像一个画家,将新的颜料挤上了调色盘,并不急于落笔,只是等待着,观察着,感受着颜色与画布之间即将发生的、未知的化学反应。
林晚蜷缩在角落,目光低垂。
但周韵知道,她一定“看”到了那新挤上调色盘的淡紫色和翠绿色。
那个封闭的世界里,原本只有黑白灰的单调调色盘,正在被外界一丝丝地、极其耐心地,注入新的色彩。
从一团毛线的柔软,到一抹蓝色的警示,再到一片叶子的触感,直至如今这淡紫与翠绿的交织。
修复的道路,依旧漫长而布满荆棘。
但希望,已不再是虚无缥缈的烛火,它开始有了具体的形态和颜色。
它是一团柔软的粉色羊绒,是一缕突兀的钴蓝,是一束带着露水的淡紫色雏菊,是那片灰色织物旁,静静等待着的、充满生机的绿。
(第七十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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